柳弈闻言,眼神微闪,表情带了一丝不可言说的微妙。
江晓原惯于察言观色,看到老板这表情,便猜到对方八成觉得此案可疑了。他凑过去,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现在还不好说。”
柳弈却没有正面回答学生的提问,“我们先看看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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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是个年轻男性,约莫二十后半的年纪,面目普通,不算帅,但也不难看,体型偏瘦,可能是长期热衷于户外活动的关系,皮肤晒成了偏棕的小麦色。
此时他穿了一件蓝色的长袖T恤与一件薄外套,配深色的休闲裤,裤脚挽到踝骨上方,左脚穿了一只黑色的男士凉鞋,三四十块一双的那种便宜货,右脚的鞋子则不翼而飞,不知是不是还落在滩涂上。
死者掉落时身体明显在乱石滩上磕碰过,衣裤刮出了不少破口,皮肤上也有长短大小不一的擦伤,血痕斑驳,死相很是凄惨。
“好重的酒味!”
一旁的江晓原抽了抽鼻子,感叹道:“他喝了不少吧?”
柳弈侧头瞥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
随后,柳弈在江晓原的帮助下做了一些初步检查。
“怎么样?”
章警官凑过来,问:“人死了多久了?”
柳弈回答:“从尸温来看,大概差不多三个小时吧。”
章警官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七点二十分,“倒是跟报警的时间吻合。”
死者的女朋友在四点半左右打的120,说明人是在四点半前摔下去的,确实和现在差了约莫三个小时。
章警官又问:“能看出人是怎么死的吗?”
“目前看来,致命伤应该在这里。”
柳弈指了指死者右侧颞部的一块肉眼可见的明显凹陷,伤口处皮开肉绽,“头骨骨裂了。”
章警官又问:“那么,他是不是摔死的?”
这个问题就十分尖锐了。
毕竟能造成头骨碎裂的原因很多,高坠只是其中之一。
“裂口呈不规则的三角形,有明显的出血,且血迹呈流柱状。”
柳弈说着,将死者的头往右边侧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虚空比划过颞部伤口附近的血迹,“你们看,在这个姿势下,血顺着他的右耳廓内侧的形状往下流,最后集中在耳屏处……”
他抬头看向自家学生,“这说明了什么呢?”
——来了,老板的随堂考!
江晓原即刻打起精神,脑中思绪如电,“这、这说明了是死者的生前伤!还有、他死后保持右侧头的姿势保持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伤口的出血才会形成这种稳定的流柱形!”
柳弈含笑点头。
虽然江晓原因为紧张而稍稍有点结巴,但给出的答案倒是很让他满意。
“唔,如果是这样……”
章警官顺着师生两人的思路分析,“这么说,如果死者是在别处受伤,再移尸到防波堤下面的话,致命伤处的血迹形状应该不会这么稳定……这么说,他确实是摔下去的?”
柳弈没有急着下结论,“只要将伤口的形状与滩涂上那带血的石头的形状互相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章警官的视线停留在死者身上,目光犀利。
“不过即便死者是摔死的,也说不好他是自己不小心踩空了摔下去的,还是……”
他转向两名目击者,幽幽说道:“还是被人给推下去的。”
的确,事发地点位置偏僻,几个路口虽有监控,但关键的防波堤上的情况却没有任何监控可以拍到,死者到底是失足摔落,还是遭人谋害,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实在不太好判断。
就在章警官因事态变得棘手而凝眉沉思时,柳弈却忽然开口了。
“关于这一点……”
他看向远处那一男一女,“我倒是觉得,那二位相当可疑。”
章警官是知道柳弈的厉害的,双眼一亮,“怎么说呢?”
“关键的线索在这里。”
柳弈在尸体旁边蹲下,找江晓原要了一把镊子和一把笔形手电筒,将镊子塞进死者半张不闭的嘴里,尖端顶开死者的下唇,再将电筒的光束集中在了他下唇右侧粘膜处,“这里,有两个并排的小伤口。”
章警官凑近了仔细观察,果然在光圈中发现了两个很浅又很不明显的小挫伤。
那两个伤口约莫只有两三毫米长,其中一个像个“^”字,另一个是不太规则的线状。
它们实在很浅很不显眼,若不是柳弈特地用手电筒的光圈给他指出来,章警官都不晓得柳弈到底想让他看什么。
“啊呀!”
一旁的江晓原发出了一声惊呼:“——难道说!”
“没错。”
柳弈点了点头,“我认为,他在摔下去以前,曾经有人用布一类的柔软的东西捂住了他的口鼻。这两个小伤口,就是在外力压迫他的面部时,死者自己的牙齿在口腔黏膜内侧留下的伤口。”
他转头朝“证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又对章警官笑道:
“我建议你检查检查那二位的随身物品,看看有没有毛巾、抹布一类的东西,上面很可能还残留着死者和凶手本人的生物痕迹。”
第002章 1.face off-01
5月6日,星期五。
时间进入五月,气温明显回升,街上行人的衣式已隐隐有了初夏的气息。
柳弈今天有教学任务,下午到鑫海大学给学生们上课,回家比平常晚了些。他一开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知道戚山雨已经快把晚饭做好了。
最近这两个月市局尚算清闲,需要刑警介入的案子陆续有一些,但都不算棘手,几个组分一分也就完事儿了。多亏了这样,戚山雨才能过上朝八晚五,每天准时回家的规律生活。
“小戚。”
柳弈将包放到玄关的柜子上,趿拉着拖鞋进了厨房,从背后环住正在忙活的爱人的腰,伸头看了看,笑了,“很好,是我喜欢的红烧鱼。”
“嗯,马上就好。”
戚山雨手持锅铲,利落地给半浸在汤汁里的鱼翻了个身,丝毫没受背后挂件的影响,“你去洗把脸,换好衣服就可以开饭了。”
柳弈侧头在戚山雨脸颊上啄了一口,转身快乐地去洗漱更衣了。
一个平常而又温馨的夜晚来临。
“对了,柳哥,上个月滨韵大道防波堤那桩杀人案,老章他们今天移交给检察院了。”
晚饭时,戚山雨跟柳弈提起了这个案子。
柳弈点了点头。
他对自己经手过的案子都记得很清楚。
经过尸检,柳弈可以肯定死者确实死于高坠导致的脑挫裂伤。
不过他在死者的下唇内侧黏膜处发现了牙印,怀疑有人曾用巾帕一类的物品捂过他的嘴。
其后,章警官在死者的朋友的钓鱼工具箱里发现了一条毛巾,柳弈从毛巾上检出了死者的皮屑和唾液斑,证明捂嘴的“凶器”就是这条毛巾。
最后,再加上死者体内的酒精浓度其实不高,远不到醉酒的程度,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倒霉兄弟不是失足,而是被人推下防坡堤的了。
只是属于法医的工作到这份儿上就结束了。调查凶手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杀的人,就是警察的活儿了。
“死者的女友出轨,和他的朋友好上了,再加上二人和死者都有金钱纠纷,于是决定合谋杀死者。”
戚山雨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那天晚上,死者的朋友约他一起去夜钓,凌晨三点多时,女友以‘送宵夜’为由,带着烤串、炒面和啤酒与他们汇合,又建议去附近的防波堤上看日出。”
他顿了顿,“在120接诊前约五十分钟,也就是三点四十分左右,防波堤楼梯处的监控拍到三人一同上去的画面。”
柳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因为熟悉的味道满意地弯了弯眼睛,“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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