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人呢?”
“她八年前就失踪了。”
相雪秋神色平淡地道出一个残酷的现实,好像那个失踪的人与她无关,不是整个相家唯一关心爱着她的人。
只是她也没有按纪纶所说的继续,反而怔怔望着夜空,第一次让纪纶感受到她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女孩。
“要不我还是去做饭吧。”
再这样学下去,他们的同学友谊真的会崩裂的。
然而他不想再探听下去,相雪秋反而有了倾诉的欲望。
“八年前姑姑消失,我在这个村子无依无靠,有亲人和没有一样,采青想保护我,执意要跟我住一起,但是……没有成人的保护那非常艰难,我们总需要在夜晚防范那些溜进来的人,采青的阴影就是源于……”
“够了,”纪纶遽然肃色,“不要再说了。”
他能想到薛采青对自己家乡如此忌惮,一定是有沉重的过往经历,却还是不敢置信。
两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对不起,我……”发觉自己失态,纪纶连忙道歉。
相雪秋不仅不介意,还口吻轻松调侃:“班长明明很有勇气,有时候却又微妙的胆小。”
纪纶苦笑一下。
相雪秋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看来两人遭遇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可怕。
“班长,带她离开这里。”惨白的月光从窗棂透进来,照出相雪秋眼底无比坚毅的神采。
“那你呢?”
他反问,相雪秋沉默不语。
纪纶就知道她抱了怎样的打算,说不定决定回家乡前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很多女孩从一出生就要走上一条无比艰辛的道路。
看似天之骄子的相雪秋正印证了这句话。
出生便被亲生母亲不喜,被相家一众亲人厌弃。
因为天生不哭不笑,生有白发,更被迷信的村里人嫌恶,认定她是传说中会带来灾殃的诅咒之子。
要不是她姑姑相素节那阵子刚好回乡救下她,她已经被淹死在河里。
这场审判只不过延迟到现在。
“我和采青已经很幸运,我们有姑姑,她教我们道理,带出大山,她走后,我们还有偃叔。”看他神色沉重,相雪秋出言宽慰。
“为了这场祭祀,他们已经准备了数年,原本为了采青他们,我也应该放弃。可是你来了,班长,我相信你一定会创造奇迹。”
“你也太高看我了。”纪纶苦笑着,心里无不心酸。
是怎样残忍的现实,需要一个女孩赌上性命牺牲。
相雪秋是这样,宫璟也是这样。
宫璟明明可以抛弃陈年旧事,做宫家的大少爷。
相雪秋也可以选择继续做她的侦探,在首都风光度过一生。
可他们都选择了一条纪纶无法理解的路。
“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我要去找回她。”相雪秋回道,“十八年前姑姑阻止了那次祭祀,但她从来没有忘记调查为什么会有那种传说。”
“哪怕只是她留下的一点痕迹?”纪纶知道相雪秋入学新阳前,一直走南闯北做侦探就是为了寻找她姑姑的线索。
那似乎是一个闲不住,而且总是和各种麻烦挂钩的女人。
但那已经八年了。
相素节消失的这八年至今毫无音讯。
相雪秋只有一句话回答他,“一丝线索也不能放过。”
纪纶无法再劝阻,漫漫长夜,两人一夜无话。
他寻了张板凳靠墙挨了一夜,第二天晨光未熹,门外传来嘈杂动静。
是村里人苦思一夜,终于想到该怎么处置他了。
几个健壮的汉子五花大绑将他押出去,他奋力回身,在推推搡搡中冲相雪秋说道,“我想了很久,还是想告诉你,我们谁都不能牺牲,谁都不能。”
“等我回来。”
羸弱的少年背影在曦光中渐行渐远,涩哑的嗓音和眼底深青的黑眼圈彰示着他昨夜怎样的夜不能眠。
相雪秋做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决定,他也一样。
“把他送过去你们就可以回来了。”村里想了一夜的结果就是决定将他送到乡里去。
他这个外乡人的身份很尴尬,他们不能像处置相雪秋命运一样随意决定他的去留,但乡里那些宗族乡绅长老可以。
小地方很容易抱团严重,权力不下乡。
在鲤鱼乡,这些士绅大户,地主豪强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威,他们不仅掌握基层行政人员的任命权,无声无息处决一个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要他们牵头,所有人都会配合。
四周的村民看他仿佛是死物的眼神。
纪纶想起来这里之前,薛采青曾经戚哀问他的一句话。
“如果所有人都要害你,怎么办?”
寒意立时从脚底渗透全身,日光曈昽时刻,他被押到一座祠堂似的阴森建筑中接受审判。
光线阴暗,数个阴鸷之色的皱纹面孔端坐高位,用着瘆人的目光审视他的全身,他的一切。
他是何来历?来鲤鱼乡有什么目的?最重要的是,跟相雪秋有什么关系?
终于,在一片死寂中位居中央的老人率先开口,“年轻人,你不该多管闲事,插手别人的家事。”
“我不觉得那是多管闲事,那是我的同学和朋友,她有人身自由,不应该被你们像罪人一样看押。”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鲤鱼乡有鲤鱼乡的规矩。”
“从来没有害人的规矩!”
“放肆!!”他掷地有声一句反驳,惹来一阵呵斥。
似是被揭破颜面,对方恼羞成怒。
纪纶紧咬的牙齿咯咯作响,他原本试图给双方留点颜面,不至于撕破脸皮,这些人的不要脸却太容易激起愤慨。
他们明明知道村里人都在做什么。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神迹,他们要集体谋杀一个无辜的女孩!
真是疯了!
纪纶再次被送进小黑屋关押起来。
看得出他的冥顽不灵让整个乡绅团体都感到无比厌恶。
他们给他安排了一个最差的房间,没有光没有风,地板长满青苔,墙皮脱落,角落小动物筑巢,外面还能看到无数刑具。
此外还特意嘱咐底下的人不准给他送食物和水,务必要让他吃到苦头,他才会明白这块地方是谁做主。
纪纶明知他们的意图,心里还是不愿意屈服。
本就一夜未眠的疲惫身体经过一天的断食,嘴唇干裂起皮,脸色泛白。
“你还没放弃吗。”日落时分,他们还是没给他送食物,带着讥讽神色的柳芽出现在门外。
“你不要以为你可以改变谁,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她在提醒他,或者说更像是个警告,再不认怂,他真的会死在鲤鱼乡。
这些人什么都敢做得出来。
纪纶抬眸从一阵眩晕的眼黑中锁定她的方向,绽开清浅的笑意,“不是还有你吗。”像你一样没有从众的人。
他不信所有人都迷信那种谎言,冷血无情。
他看着柳芽,澄澈的黑眸似是望到了她心里去,“你缺少的从来不是直面现实的勇气,你只是找不到方向,对吗?”
柳芽想也不想,慌乱转身跑走。
她是来给纪纶送水的,免得把他这个外乡人渴死,给鲤鱼乡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族里安排的不是她来做这种事。
她为什么要主动揽过这个活,她也不明白。
也许是来看他笑话的吧,纪纶疲倦闭上眼睛,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揣测她的想法。
喝掉小半壶水,暂且缓解一丝干渴,他再被带出去,那群老人张口又是一堆大道理,听得人烦不胜烦。
一句话概括就是问他是否愿意老实。
只要他不再联合他的朋友妄加干涉鲤鱼乡的事,他们可以保证祭祀前他好吃好喝的待遇。
当然为了彼此的信任,祭祀结束前他需要留在这再住几天。
上一篇:地府空荡荡,阎王在教书
下一篇:万人迷的我修无情道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