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做绒花的丫鬟都回了她们休息的院子中,娟儿和小月也回房休息了,林飘缩在床上许久,听见外面传来簌簌的声响,推开门一看,夜里又下雪了。
天空是黑暗的,雪也是黑暗的,只落入庭院到了檐前,被灯笼的光线映出橙红色,淡黄色,待到快落在地上,色彩渐渐变淡,才恢复了那雪白的模样,不是碎雪,是雪絮,像朵朵杨花一样,如果下一整晚,第二天院子里能铺起很绵软的一层积雪。
林飘看了一会,怕屋子里的暖气漏出去了,便将门合起了半扇,只从门缝中往外看。
正看着雪,外面传来敲门声,三声之后夏荷匆匆走下阶梯,上前去将门打开,便见是沈鸿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从,随从站在外侧门廊下,并没有跟进来。
沈鸿合伞走进院子,即使他打了伞,只从院子里走到林飘这边的廊下,雪絮也落在他发上零零星星的有许多。
夏荷见是他,也不好上前,只看向林飘,听他吩咐有没有什么需要做的,林飘道:“去准备一壶热茶上来,然后便回屋休息吧。”
夏荷按他所说的做好,将茶送到了院子的小厅中,林飘走进小厅,茶已经斟好了,林飘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身上的雪絮。
“今天天色不好,你回来就直接回院子休息,没必要专门过来报个平安。”林飘将手抬高,想拂他头上的雪花。
沈鸿垂眼望着他,却并没有低头,只是望着他。
“我想来见你。”
归家最大的意义,便是能看见他一眼,这一眼自然是不能省的。
“知道了知道了。”林飘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混着冬日凌冽的寒气,倒也并不难闻。
“你今日是喝了多少。”
“几杯。”
沈鸿抬手,指腹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睡多久了。”
林飘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回事,抬手摸了一下脸颊,摸到了他的手,也摸到了自己脸上的睡痕,便知道他是在抚他脸上的睡痕。
“没睡,只是躺着。”
林飘看着他:“你倒是低一下头啊,待会雪化在你头上上了,你晚上可不见得睡得好。”
“这些事让旁人做就好,飘儿不用把我当小孩照顾。”
“怎么?这就不用我管了。”
“那你是林飘,还是嫂嫂。”
林飘一梗,不知道话题怎么扯到这边来了,这可不是个好话题,赶忙打住了。
“你有些喝醉了,不要说这些话了,喝醉的时候说的话都是不清醒的。”
林飘想再给他擦擦肩上的雪花,却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沈鸿的手指修长而有力,真的抓住他的时候是反抗不了的。
他抓着林飘的手,将他的手臂提了起来,侧头贴进他掌心中,一脸依赖的望着他。
他喝醉了酒,眼眸有些湿漉漉的,明亮而水润,深邃的眸子在长长眼睫的半敛下,更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
林飘在他这个眼神中,忽然想起来,他才十七啊。
他才十七啊。
虽然马上就十八了,但生辰都还没过呢。
他无论多聪明,林飘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并不吃他那一套,但他突然这样可怜巴巴起来,林飘一下有有点慌张了。
别的人也就算了,毕竟这个是自己养大的,哪里见过他这样依赖一个人的神情,这样脆弱的样子。
沈鸿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另一手伸展开揽住了林飘的腰背,微微用力将他带进了怀中。
林飘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只能搂住他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他喝醉了,回去休息一晚上就会好起来的,别太陷在这些事里难受。”
沈鸿听着林飘这样说,低头埋在他脖颈里,心中有些自嘲。
别太陷在这些事里。
林飘在这些时候,总是能比他清醒很多。
“飘儿。”
他低声唤,声线有些微哑。
林飘嗯嗯应了两声,又听见他唤。
“嫂嫂。”
“……”
沈鸿在他脖颈间动了动,想要将他抱得更紧。
“别离开我。”
“我不离开,谁说我要离开你了?外面的话都是胡言乱语,我肯定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啊。”
“真的吗?”
“真的。”
林飘想着赶紧把沈鸿哄好算了,毕竟这人都有些醉了,快些回去休息才是正经事。
沈鸿拥着他,他一直知道林飘最吃哪一套,后来想和林飘在一起之后便不想再做小辈的依赖姿态了。
如今看来,林飘喜欢他这样,他演一辈子也不算费力的事。
“林飘。”
“嗯。”
“你若离开上京,我也不会在上京久待。”
“……”
林飘无奈:“我真的不走,谁和你瞎说我要离开的啊。”
“你想要州府的房契。”
林飘感觉空气都凝固了一下,身体都僵硬了一瞬,才能继续顺溜的往下编:“我就是让二狗帮我问一问,这些地方的房契也不知道收哪里去了,怕你忘掉了。”
“那明日我把房契都送你这里来,你心细如发,能保管得更好。”
“好……”
有种诱骗到了沈鸿的全副身家的感觉。
林飘好说歹说,好歹把沈鸿哄好了,让他先回去,明天再谈,送沈鸿出院子的时候,还是林飘亲自送出去的,嘱咐侯在外面的人看顾好沈鸿。
待到第二日,沈鸿难得休息了一日,便上门来和他赔罪。
林飘自然是不计较的,叫他也不用往心里去。
沈鸿笑了笑:“你始终待我好,我知道。”
林飘被他这样一夸,倒也不能说这话不对,美美受下了。
沈鸿终于有了正常的假期,之前因为太炙手可热,休沐的日子比上班的时候还忙,现在他热度终于下来了不少,加上冬天,除了有关年节的活动筹办,没有要紧事需要勾结的时候,大家都对团建没了之前那么高的兴致。
沈鸿因此得了宽裕的时间,都能用来陪林飘出去玩了。
林飘照例扮作男装,和沈鸿出去玩,应酬的场所他们见多了,林飘已经觉得去得没意思了,最近正在复习和增进骑马这项技能。
天冷了有个好处,就是骑在马上把头包住,不会有人投来奇怪的目光,反而都习以为常。
林飘取了块厚厚长长的羊毛布巾,从脖子包到脸,围脖和帽子一体的造型,往外一走谁都看不出是他,他能肆意的打马而过。
沈鸿早早把澡洗好了,他俩打算一起骑马去西郊,免得在路上人太多撞着人。
林飘特意穿了厚厚的棉裤,骑马进了梅林。
这和他们前几日来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时候他精心装扮,捧着手炉,喝着雅致的茶水,现在骑着马感觉自己像个雪中的孤胆英雄。
林飘看了一眼旁边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好吧,是雌雄双煞走江湖。
走进梅林,马蹄在雪地上印出一串痕迹,林飘伸出手,用指尖出触碰那些途经的梅花枝条。
“上京不够自由。”林飘突然有些感慨。
“但自由的地方没有这样的繁华。”
沈鸿侧眸看了看他:“是我的身份夺走了你的自由。”
“别瞎说,和你有什么关系,一开始就知道你要走这条路了。”
只是一开始不知道他俩会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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