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见着景阳公主,都是怯怯的叫皇姐,只觉得自己的身份地位远不及皇姐,不敢接近,此刻走在皇姐身边,便一直同他说话。
“皇兄去得太急,并没有修出墓室宫殿,便葬在了皇陵之中,大宁百姓极尽哀痛,但丧仪算是从简了,但该有的一切都有,一切事务由内阁的几位大人,六部的大人们一起商讨的,尤其是沈鸿,沈鸿心细如发,细枝末节都打理得好,一切顺顺利利,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皇姐你看,这附近种的都是凤凰树。”
景阳安静的听着,皇陵她来过不知道多少次,这里种着什么样的树,什么样的花,她比谁都更清楚,不需要别人介绍。
小皇帝见她反应淡淡的,只淡淡的应和着,说话的频率也降了下去:“皇姐大约是舟车劳顿,路上累了,先去拜见一下父皇和皇兄,然后就在此处歇下吧,住所也已经准备好了。”
景阳一路走进去,并未理睬所谓的皇叔和兄长,先在自己父母的陵墓画像前供了香,在蒲团上跪下,手捻着三柱香,合拢掌心,双眼阖上。
缓缓三拜,景阳提起裙子,走到皇叔画像前,看了一眼画像,的确画得很像他,她出生从没见过自己的爹娘,却是在他身旁长大的,对他的容貌和举止都记得无比深刻,哪怕她并不想记住。
景阳点香,拜了三拜,皇室中人埋在此处,也算一种死后的团聚。
只是不知道他们见面之后会说什么,死后人的恩怨会一笔勾销吗?还是化作怨鬼?更加无休止的纠缠下去?
可是皇叔却从来没有来梦里找过自己,如果世上有鬼,他该来找自己报仇才是。
宫变当日,她诱骗了四哥,使得四皇兄身陷囹圄,最后被诛杀,二哥答应她,最后会给她报仇的机会。
她特意穿上了准备好的太子妃服制,一如她娘亲曾经穿的那样,一剑将他刺死在了榻上。
所以那些什么遗诏,什么传位给了其他人,她一概都不信,因为最后一刻她是亲眼看着皇叔死掉的。
皇叔死的时候还在看着她,根本没什么空荡去管什么遗诏。
她还记得那嗬嗬的喘气声,就像一个破旧的风箱,皇叔双眼大睁的看着她,眼睛都要从眼眶里落出来一般,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在痛苦的喊,气息却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景阳……景阳……景阳!你恨我……你真的要杀我……?”
他一直在反复呢喃那句话。
“你真的要杀我……”
“你真的要杀我……?”
景阳记得,皇叔曾经有一次喝醉,便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她便猜出,娘亲想要杀了他。
如今,她替娘亲完成这个心愿了。
但待在这里,她奇异的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安心,如果皇叔的鬼魂真的会出现,她很想问一问皇叔,见到自己的爹娘了吗,他们原谅他了吗?
那时候她一定要好好看一看他脸上的表情。
景阳想着笑了笑,觉得十分有趣。
到了楚誉画像前,景阳点香,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楚誉的画像,看了好一会才垂下眼。
如果说皇叔的死可以说是预谋已久,翘首企盼,楚誉的死多少是让人有些意外了,在封地听说到楚誉死讯的时候,景阳脑袋空白了一瞬,想不清楚上京发生了什么,能把局势突然变成这样。
如今正是盛世,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走去,朝堂也稳定,五王却突然鬼迷心窍,做出这样的事情。
景阳看着楚誉的画像,拜了下去,却迟迟没有起身。
小皇帝也在旁边祭拜,看景阳祭拜之后还不站起身,似乎在想什么事一般,四周寂静,两人都不说话,小皇帝觉得有些无聊便站起了身:“皇姐想要和皇兄说说话,朕便先出去了,明天一早还要上朝。”
景阳点头:“陛下路上小心些,回到寝宫早些歇息。”
小皇帝高兴的点头:“都听皇姐的。”
待到小皇帝离开,皇陵中只剩下景阳一人,丫鬟和侍从静静侯在外面,灯笼明亮,香烛长燃,景阳仰头看着楚誉的画像,透过他在看自己的爹娘,在看皇叔,如今他们都被挂在了墙上,一切都成了往事,仿佛她的过往也死掉了一部分。
景阳叹了一口气:“皇兄,你这么这么蠢,既然坐上了皇位,就该知道有多少算计在等着你,你怎么会这么不当心,转眼便被暗算了。”
当初他们一起算计皇叔,甚至不止他们,四哥也在,沈鸿也在,那么多世家,那么多臣子,都在眼睁睁的看着这件事发生,他们明明是对手,但却心照不宣的在做着相同的事情,可知皇位是最难坐的位置,皇帝是天下最难当的,她以为皇兄会明白这个道理,处处谨小慎微,却没想到这才多久,就被五王一杯毒酒给送走了。
五王罪大恶极,已经被鸩杀,若是终身幽禁,她还能去问一问五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
但凡二哥还活着,他也要问问,二哥究竟做了什么,惹出了这样的事。
沈鸿先前同她说了事情的经过,她大约也猜出了事情是怎么回事,五弟散布谣言做试探,二哥并不想着收服安抚,反而极尽打压戏弄,最后将五弟逼到了这一步,担忧自己的性命,便狗急跳墙。
景阳又叹了一口气,五弟因为所犯下的错事,连进皇陵的资格都没有,虽然顾忌皇家尊严,将他葬在了山上,修了坟茔,但对皇室子弟来说,也算是十分凄凉了。
她举目四顾,看着这个偌大的皇陵,看着画像上一个个人。
这就是皇家,这就是她的家,这就是她的家人。
景阳在皇陵待了三天,吃住都在那边,三天后才返回上京。
如今秋季,正是秋收的日子,沈鸿身为户部的人,清点粮税和粮仓的事便够他忙。
今年没有边境的金秋零元购,但内部斗争依然很严重,虽然沈鸿年年都查得很严,但人是要吃饭的,官是要贪污的,吃拿卡要是基本功,找着个机会就要想办法留点在手里。
他们只要做的不过分,沈鸿便不太过严厉,给彼此都留了一些喘气的空间,反倒是皇帝先急了起来。
“今年收上来的粮食怎么没比去年多多少啊?”小皇帝觉得有些荒唐:“仗也不打了,大家都能回家耕田了,怎么还是这个数目?别是有人中饱私囊。”
小皇帝这个念头一冒起来,想起沈鸿和皇兄曾经清查户部上下,揪出了许多国之蠹虫,一时广受赞誉,便也想要做这件事,便马上一本正经的在朝堂中翻腾了起来,要朝野上下都知道他这个小皇帝不是好糊弄的。
上一篇:首辅寡夫郎他茶香四溢 上
下一篇:烈火行舟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