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城道,“你倒是懂茶,跟归义侯都是一个会享受的人。”
“全凭圣上仁慈,赏赐我等荣华富贵,慕容氏此生不敢忘怀陛下恩待。”
“可你亲妹妹死了,你不怪皇兄?”萱城这便开门见山了。
慕容韡沉了一刻,道,“臣何以敢怪罪圣上,是清河福浅,无缘再感怀陛下恩德。”
“你不怀疑自己妹妹的死?”
“清河若是自杀,也是我慕容族人侥幸苟活了几年时光,若是被他人杀害,也算是偿还了我慕容族人的罪孽,亡国之人,谈何生死。”
萱城一拍几案,雪顶顷刻洒出,溅上他手背几滴茶水,“人人都为你承担了罪孽,你做了什么,啊,为什么别人都要去承担你亡国的罪责,只有你却能这么心安理得的活着。”
“阳平公,您这么说,臣下还不如死了。”慕容韡表情痛苦,不似惺惺作态,萱城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不知为何,他每次见到慕容韡都愤恨至极,明明他才是那个亡国之君,为什么亡了国的君王却能好好的享受这荣华富贵,那些王子公主的却要受着世间的折磨。
“你。”萱城想对他语气软点,可怎么也开不了口,闷了半天却憋出了一句,“你别死,至少不要在我来你府上这几日死。”
他这话说出去,慕容韡还能不死么?就算不死,怕以后都不能好好见面聊天了。
慕容韡满脸羞愧,怎么也不能开口了。
于是,只有萱城开口的机会,“清河可有旧疾?”
慕容韡摇摇头。
“清河是你送给皇兄的?”
慕容韡摇头。
“你是什么意思,清河公主不是你硬塞给皇兄的?”
慕容韡只是摇头并不出声。
“我命你开口说话。”
“是陛下让我送进宫的。”慕容韡道。
“不可能。”萱城一口否定,“皇兄说了,他从未问你要过清河公主。”
慕容韡也不给自己辩解,他不敢多说话。
“清河公主跟慕容冲都是你送给皇兄的?”
慕容韡摇头,萱城发觉自己问错了,就算他怀疑清河是慕容韡主动送进去的,可慕容冲却怎么都不可能是慕容韡主动而为之,鲜卑一族再是苟且偷生都不会把自己王族的皇子送给敌人,这是奇耻大辱。
况且他是知道慕容冲之事的。
“慕容冲跟清河关系如何?”
慕容韡点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说话,点头表示什么,你让我猜谜吗?”
慕容冲唯唯诺诺,“是,阳平公,冲儿、清河跟我乃一母所出,血缘至亲,谁离开我们都会悲痛至极,冲儿他小时候尤其跟清河走得近,我坐在王位上有些事冲儿他不会对我说的,可对清河,他是无话不谈,从无任何隐藏,我想,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皇帝,亡了国又不是一个好兄长。”
“你这话倒说对了。”
慕容韡羞愧的低下了头,那盏雪顶自呈上来他便不敢动,这时候早已凉凉如冰,慕容韡却伸手捂住茶盏,手指在不停的颤抖。
“阳平公,不会的,我知道您怀疑冲儿,可您相信我,冲儿就算自己死,他也不会伤害清河。”慕容韡忽然抬眼盯着萱城,一片诚挚。
萱城被他这一句话震撼,竟然不好再说那些羞辱他的话来。
“当真?”他最后反问一句。
慕容韡紧紧握着茶盏,手平静了下来,萱城瞥见了那青筋爆出的手背,“韡绝无虚言。”
这是慕容韡给他的保证,可萱城不信,即便他亲眼见过慕容韡在他面前时那么信誓旦旦的保证,可凭着内心直觉,他始终觉得慕容冲与清河之间必定没有那么简单。
他没去看周易,这个时候周易破了不案,周公也托不了梦,他也没去看探案录,那些都是历朝历代廷尉断案的收录集,跟清河公主的死没有一点关系。
苻坚来府中看他,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心疼不已。
“皇弟,朕把这件事交给你是不是错了,你这样忧劳,朕何其忍心。”
“说这些话干什么,这件事是我自己接的。”
“弟弟,梨花开了,朕带你去赏梨花。”苻坚忽然这么说,萱城盯着他,“做什么,觉得愧对我?没有的事,我自愿,我不喜梨花。”
苻坚诧异。
萱城道,“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说了,我不是你弟弟,你我都没有必要继续装着。”
苻坚忽然捏住他的手,萱城感觉到一阵疼痛,眉头一皱。
他看着苻坚的眸子,似乎在忍着什么,似乎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可还是没说出来。
“我说的不对吗?苻坚,你放心,清河的事我会查清楚,不是慕容冲干的,我自会还他清白,何况我还没有怀疑他,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苻坚的手劲可真大,捏着自己的手腕都青了,萱城抱怨。
苻坚望着他的眼睛,半响沉默。
“你还是不明白。”苻坚沉沉的声音伴随着略微叹息和无奈。
萱城不这么气傲了,他软了下来,“皇兄,你信我好吗?”
苻坚终究是发出了那声叹息,“我何时没信过你,皇弟,你说话总是这么伤人心,你不知道那件事,我。”
萱城心道,哪件事?
为何苻坚总是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时总是在提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自己不知道的。
萱城没跟苻坚去赏梨花,苻坚独自一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这个场景,似乎自从他来了这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长安,自从他成了前秦阳平公之后,一直都在发生,那么的熟悉。
三月下旬,距离清河公主死去已经有五六日了,案子始终没有眉目,萱城躲在静阁中,他怨,怨自己在21世纪时从来不看侦探灵异剧,什么神探夏洛克,什么狄仁杰探案,他是从来都不沾边的。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那句话说的是多么的切合实际。
“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继续去翻看那古代探案录,这时候,外面忽然吵了起来。
“不能告诉阳平公啊,清河公主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南岸,你快回去了。”
“明月,你听我说,这件事除了阳平公,谁都解决不了,你让我进去吧。”
“哎,你不是不知道阳平公多么孝顺太后,他要是知道太后出事了,那还不得、、”
“明月,可是,可是,来不及了呀,陛下都劝不住。”
荀太后出事了?
萱城一把撂下手里的书,冲出静阁,外面天气阴暗,一片灰蒙蒙的天色。
二人皆是一惊。
“阳平公,您。”
“南岸,你说,出什么事了?”
“阳平公,是太后,太后他、、”
南岸刚开口,明月便制止他,“南岸,不要说。”
萱城瞪了一下明月,明月低下头去。
南岸又欲言欲止。
萱城斥责,“南岸,要说便说,不必吞吞吐吐。”
明月叹息了声,似乎不再做阻拦,南岸这次完整道,“阳平公,宫中出事了,太后今早忽然来宣室撞见陛下和慕容冲之事,太后斥了慕容冲几句,谁知那慕容冲不知发什么疯,竟然骂起了太后,陛下打了慕容冲一巴掌,慕容冲在宣室又哭又闹,荀太后当场被气晕了过去。”
“什么?”萱城这次是要被气晕了。
什么时候慕容冲说话那么利索了,他不是一直战战兢兢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吗?他不是一直在紫宫不会出来吗?为什么荀太后会去宣室?为什么慕容冲在宣室?
萱城道,“那现在慕容冲人呢?太后此刻怎么样?”
“御医过去看了,说太后气血攻心,一时昏厥,并无大碍,陛下命慕容冲在太后面前赔礼道歉,可慕容冲怎么都不下跪。”
萱城气道,“他那样的性子,你们谁能降服得了,苻坚,你真会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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