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城斜眼睨他,“你当真要知?”
“要知。”吕光坚决的目光。
……“好,你不要后悔。”萱城的眼里忽然荡漾出一份邪魅的笑意。
……“苻重死前所说,皆为事实,我与陛下……”
“够了,”吕光忽地高声斥断。
“不要说了。”
“你受不了?吕光,你心中的那个太阳,他并非那么普照众生……”
吕光后退几步,手指颤颤的指向他,“你……简直…”
“不可理喻。”他字字咬牙而出,像是在发泄胸中的一腔愤怒。
慕容永和连成衣皆拔剑护在萱城身边,“破虏将军,请回吧。”
萱城站在二人中间,肆无忌惮的说,“回去告诉你的那位太阳,我不是他弟弟,不必再寻,他的弟弟已经死了。”
吕光的眼睛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光,可还不等他拔剑相向,萱城身边的二位便护送自己的主子离开了。
三人的背影终于远去,在六月份的艳阳光晖下消散殆尽,吕光忘记了怎么去追,他可以调动这里的兵马,可他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手里的那把剑掉落在地上,他就一直站在不算高大的城墙下,最后,最后,他恍恍惚惚的回头进了城。
六月末,吕光率领平叛大军班师回朝。
苻坚当日身体欠佳,太子苻宏出城去迎接的,没见到自己的皇叔,他先是一惊,而后追问,吕光不想说话,他心里很堵,苻宏也没有多问,大军安排完毕之后,吕光当晚去宣室殿向苻坚汇报结果。
这是他无数次的进出这里了,可从来没有今日这般艰难过,一步一步他走的极为困难,脚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站在宣室殿外,里面扑簌扑簌的烛火闪中他的心,他的视线落在那些宫内飘逸的幔帐上,忽然内心就涌上一阵恶心的触感。
以往他对自己幼时交好的两位朋友无话不谈,他的父亲是他们的谋臣,帮助他们夺得了天下,他心性不羁,不愿意被宫廷官场禁锢,他便袖手走遍江河万里,游历大江南北,走过了**每一寸土地,甚至踏上了异国的国土,他曾经在乡下耕种数月,他与乡里村里的百姓称兄道弟,与那些乡下人同睡一室,同吃一锅饭,他与异国外族的酋长族长也像亲友一般勾肩搭背,他结交了天下的知音。
可在他心中,唯有一颗高高在上的太阳,以及一轮高悬夜空的明月。
太阳普照众生。
明月照亮夜行的路。
虽然他知道他们部落里的那个传说,那个以血缘结为姻亲的习俗,可他的父亲说了,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传统了,所以他从来不当回事,偶尔他还拿来调侃他的两位好友。
他说,人家都是非亲非故才结为兄弟之契约,你们是亲兄弟,不用结成什么契约,这关系就成了,可他从未想过有一语成谶的那一日。
殿门终于被打开了,吕光沉重的迈开脚步踏了进去。
殿内帘幕重重,光影暗沉,微弱的烛光闪烁着。
南岸掩上殿门,侯在外头,他便独自一人前行,当他看到殿内的那个人时,心中的所有愤怒和怨恨都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他的好友,是他的太阳。
于是,他跪了下来,“下臣吕光,拜见陛下。”
没有即刻的回应。
“下臣吕光,拜见陛下。”
“你将朕的弟弟呢?”在他重复了一声之后,他的耳畔响起了这么一声疑问。
“下臣无能,没能将阳平公带回,请陛下责罚。”
“责罚你什么?是你将朕的弟弟弄丢了吗?”
苻坚走过来,弯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起来,坐下来回话。”
他的语气显得很镇静,这是吕光的判断。
于是他慢慢从地上起来,在与对方约莫三步开外的地方的坐了下来。
“离朕这么远做什么,过来,坐到我身边来。”苻坚向他招手,吕光又从地上挪了挪,与对方近了些距离。
“你不要这么疏远朕,以往你会与我勾肩搭背,没有生分的。”
“陛下,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你不要再提了,如今你为君,我为臣。”
“你们一个一个都是这样,朕做错什么了吗?”
一听他这么说,吕光哪还能再去忤逆些什么,草原上驰骋的时光的确可贵,没有什么君臣之礼,没有什么远近亲疏,你喜欢谁就跟谁勾肩搭背,你看上谁就直接结交,一起射猎,一起骑马,那时候的太阳每天是光辉万丈的,那时候的大地永远都是平坦辽阔的。
“陛下,是臣无能,不能将阳平公劝住。”
“劝什么?”
苻坚盯着他的眼睛。
吕光躲避了一下,低声说,“你们……为何?他不愿意回来,他不听我的话了,那些旧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苻坚收回目光,垂向地面,目光里有些恍惚,“是呀,回不去了,他再也不是朕的弟弟了。”
“以往,他那么听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陛下。”吕光不愿意听他叙旧,提着一颗悬着的心,大胆起口,“苻重为何要污蔑你与阳平公,我不信,你们兄弟关系再好,绝无可能…你告诉我,你们之间有没有…?”
“没有。”苻坚失口否决。
他嘴角牵起一丝苦笑,“你想要这个答案吧?朕告诉你,从未有过。”
吕光松了一口气,胸口忽然就开阔了,心里不再堵住,可下一刻却听身边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是朕强迫了他。”
吕光登时震住,心口像是被谁插了一把刀堵住,如此一惊一乍还没有死去,他怀疑起自己的生命力了。
“你……”
“你,陛下……”
他颤抖的说不出完整的语句来,“陛下,…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亲兄弟…”
苻坚自嘲道,“难道不是么?”
吕光哑口无言。
他不想争辩,因为,此刻,他根本就不想说话。
他想做一个瞎子聋子哑巴,听不到什么看不到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话,这是他此刻唯一的祈求。
可是,这些愿望是不会实现的,他只能听着苻坚在向他一个人诉说心事。
“小的时候,我救了他,护着他,从那以后,我们就形影不离了,他黏在我身后,我挡在他面前,后来,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他竟然学会为我挡剑了,我做错了事,父王罚我,他一起跟我受罚,我们一起跪着,从天黑跪到天明,我们说,这是结拜,可能结拜什么呢?我们本就是兄弟,他提议说,那就像父王和娘那样吧,祈求上天庇佑我们永远在一起,我说好啊,其实小时候说的话谁还记得呢?是啊,忘记的不止是我,还有他。”
“你知道的,建元元年,我带着他去了一趟邺城,我们在栾河遇到一个少年,是他先看见的,我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对着他少年发呆,我抢先一步,我想,要不是我的发觉,这个时候他应该会待在燕国吧,他们会在一起,我会失去我的弟弟,而燕国也不会没了,可我不愿意,谁都不能夺走我的弟弟,那只是我一个人的弟弟,为什么要分给别人去享有呢?”
“陛下,你不要说了。”吕光抱头,他的表情痛苦极了,“求求你,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觉得得不可思议,荒唐,肮脏,…你占有慕容冲,这无可厚非,晋朝的人都是这么做的,他们拥有无数的娈童,那只有世家大族才有钱拥有,可你不能,不可以…你的弟弟,你明白吗?”
苻坚突地抓住他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狠心掐了下去,吕光吃痛,眉头一皱,“为什么,你懂什么?朕的弟弟,为什么不能只给朕?啊。”
“陛下。”
“走,你走。”
“陛下…”吕光苦口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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