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不能解开方才那一瞬间自己的失态行为。
“弟弟,对不起。”
一刹那,萱城再也绷不住了,他跪到在地,一把捧住苻坚的手,“不,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苻坚,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弟弟,他真的复活了。”
苻坚嘴角牵了一丝苦笑,“是我的错。”
萱城道,“你会怪我吗?或者,降罪于我吗?我顶撞了圣体,也许,是一次不可挽救的失误。”
“什么失误?你想让苻氏断子绝孙吗?你指的是这个。”
萱城听他这般直言了,顺势就反唇相讥了一句,“你还能生出孩子吗?”
二人一下子愣住了,竟然不约而同的笑了。
萱城将苻坚的手紧紧握住,有些怜惜的目光,“其实,你一直想要的人是你的弟弟吧?”
经历了方才那一番荒唐,苻坚唯有沉吟不语。
“你的弟弟,他对你是真心的,只是,他对你的只有忠君之情,你想要的却不是这份忠君之情,曾经在我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一个梦魇,那个强烈反抗的弟弟,可是,你将我带去了老君山,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反正最后那个梦魇就不复存在了,或许,你真的犯了一个错误,但是我想那份错误永远不会是对我而言,而是你的亲弟弟,真正的阳平公苻融,苻坚,我告诉你,他是一个悲哀的人,无论如何,他的死都与你脱不了关系,所以,从此之后,你就死心吧,你与苻融永远不可能发生任何超出亲情以外的情愫,而我,可以献出除了这个身体以外的任何东西给你。”
萱城真是煳涂了。
他只是一个灵魂而已,没有这具身体,他怎么存活于世?他拿什么献给苻坚?
可是,苻坚仅仅想要的,不过是他的亲弟弟而已。
对于萱城,那只是一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可有可无的人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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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会议发生在公元383年的二月份。
大秦国内的文臣武将全部一边倒的反对苻坚倾全国之力出征晋朝。
苻坚为了不使自己被大臣们说动,竟然自己结束了会议。
然而,这场关乎大秦国运的会议却一直没有真正的结束。
因为,苻坚要举兵出征的事已经传遍了皇宫内外,所有人,包括后宫中的人都知晓了。
包括荀皇后,张夫人,以及太子苻宏,还有那几个皇子,甚至是苻坚宠养在宫中的道士和尚。
荀皇后是跟着太子一起来的,他们来了三次才被苻坚请进了宫去,因为苻坚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为何,所以一直借故不见,可苻宏是个犟脾气,又不屈不挠,不见到自己的父皇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确切的说,苻坚要见苻宏,正是被他烦的,因为苻宏跪在明光殿外面不停的喊着自己的父皇,全后宫中的人都被他的声音震撼了,苻坚若是再不见他,人们都会以为他们的陛下和太子不和,在宫中吵架呢。
“太子,请吧。”
荀皇后却停下了,苻宏有些不解,“母后不去见父皇了吗?”
荀皇后目光涣散,好像是想着什么似的,低叹了一声,道,“不去了,我了解他,他做过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更改的,这绝非是汉人口中的那句话,一意孤行,他的心很坚定,越是这个时候劝谏,他越不会听,可是,我还是寄希望于你们,虽然这份希望很渺茫。”
苻宏犹豫了一下,道,“放心吧,母后,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去吧。”于是,荀皇后就真的独自在明光殿外等候了。
她生性淡泊,从不与人攀比什么,也不与人争什么,她从不求苻坚的独宠,可她14岁起就嫁给苻坚了,如今已经有30年了,有一句话她说对了,苻坚的心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她只在内心祈求,但愿会有一次意外。
苻宏在见到苻坚的第一面时就恭恭敬敬的跪下了,他跪着向苻坚叩首,苻坚也没让他起来。
“父皇,儿臣请求您不要出征讨伐晋朝。”
苻坚瞅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朕不过是召开了一次会议。”
“母后说,你一定会出征。”
“嗯?皇后?”
苻宏滞了一下,似乎说错了什么话。
“皇后会关心朝政?太子,朕看你这个儿子当的也不怎么称职嘛。”
他这么一说,苻宏就有些不安了,似乎是出卖了自己的母后啊。
略一紧张,手心就渗出了细汗来,这时却听苻坚道,“起来吧,站起来说话。”
苻宏战战栗栗的起身,立在一侧。 第三百零七章 最佳辩手,鼓掌!
“既然来了,就说说吧,反正朕都要与你们一一会面的,你是太子,你不来,朕都觉得白生你这个儿子了。”
这几句话夹着几分的调侃意味,于是苻宏趁此机会就大着胆子说出心中的想法了,“父皇,儿臣以为今年非伐晋的有利时机,儿臣知道你想要征伐晋朝,王丞相去世的那个夜晚我有幸陪在身边,他的话我听懂了,父皇您该明白,王丞相的临终遗言并非是说晋朝不可伐,他只是在告诫您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哦,太子听懂了景略临终之言?”
“晋朝是该伐的,正是因为司马氏南渡,抛弃了汉人和天下各族百姓,致使**大地陷入四分五裂,而父皇您的英明神武才使得北方重新归于一统,想必没有人是不想统一而去要战乱的,所以,相比起那个苟且在石头城里的小皇帝司马曜,父皇您都是一位圣主。”
“这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吗?你来说这些话?”苻坚有些不可思议。
“不,但是在这之前儿臣想说,而且一定要说,正是因为父皇是圣主,所以才有圣主的胸襟,海乃百川,能听得进去每一个人的劝告。”
苻坚审视着面前这位认真的儿子。
他从来没有这般庄重过。
“厉兵积粟,以待暴主。”他一字一句的重重咬道。
这才是苻宏劝谏苻坚的精髓所在。
也是他今日来的真正目的。
“晋朝该罚,但非此时,王丞相临终遗言,晋朝虽有衰微之势,然终究乃**正统,司马曜虽年幼,却有谢安、桓冲辅政,政通人和,人才济济,我朝要做的并不是倾国之力去讨伐,而是继续恢复生产,发展北方经济,等到天灾人祸降临司马氏的头上之时,那才是我们举国征讨之日。”
“照这样说来,做这件事的人并非是朕,而是你,太子苻宏。”
“儿臣并不想跟父皇抢功。”
苻坚道,“那你方才所言意欲何为?朕做不了的事你要去做,朕不该伐晋,你该伐。”
苻宏腾地一下双膝跪地,俯身磕头,“父皇,儿臣并非此意。”
“连年的战争会使得甚至是最强大的国家精疲力竭,父皇自灭燕国以来,连续讨伐仇池、凉国、代国,加之此前的张育之乱、襄阳之围、淮南之战,征伐西域又派出七万士兵,将士们没有一日不在战争前线,淮南大败,士兵们都有畏敌之心,万不可在此时冒进伐晋。父皇想讨伐晋朝,儿臣当然支持,只是今年不行。”
“好,那你说,什么时候可以?”
既然苻宏是庄重的跟自己讨论军政大事了,苻坚亦严肃起来。
“你说,什么是良机?”
苻宏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因为憋在他口中的那句话正是,“父皇你在位之时都不是良机。”
这句话他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苻坚却替他说了出来,“朕知道,你要说的是朕在位一日皆非良机。”
苻宏吓坏了,额头抵住地面摩擦着,半响擦出了血迹来,他的心里话就这般被苻坚读懂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
“朕问你,你镇得住慕容垂,慕容韡,张天锡,姚苌,杨定,杨安,刘库仁,刘卫辰,甚至是那个12岁的拓跋珪吗?”
苻宏不敢抬起头来,苻坚就用手挑起了他的下巴,逼仄的目光射了过去,“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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