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知觉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现代,入眼便是简岚鸢,一身笔挺的西装,清朗倜傥的陪他参加一个商务酒会。
白昼与商友推杯换盏间,简岚鸢不知为他挡了多少杯酒。
酒会散了,白昼看着简岚鸢,笑着问他:“你不是向来不胜酒力,如今这是偷偷练了?”
简岚鸢瞬间换了一副神色。
他面容依旧,但白昼只觉得陌生。
星火之间,他欺身上前。
左手揽住白昼的腰身,看似把人拥进怀里,其实是将他禁锢在方寸之间,几乎同时,右手毫不犹豫的掐住了白昼的脖子,嘴贴在白昼耳边,用最温柔的语调呢喃着:“你把阿景还给我!”
手掌收紧。
窒息感瞬间袭来,随即便是天旋地转,但这眩晕并不难受。
眼前似是而非的简岚鸢和白昼站得密不透风。
他抱着他,二人好像被云彩包裹着突然向下坠落。
白昼身上的每一丝肌肉都随之越发紧绷,紧张由大脑推送到四肢百骸。
眼看心脏要承受不住失重的感觉,坠落便急停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和大脑不自觉的双重轻松,让白昼体会了死里逃生的畅快,有种说不出的美妙,是让人欲罢不能的快1感。
正这时候,他听见好像自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呼唤,那人叫他“小白!”
眼前的简岚鸢顷刻间不见了。
白昼倏然睁眼——是民宅破旧的屋顶,转头见一个俊朗飒爽的背影正在茶台前忙活着掂配药材。
奇怪梦境中的窒息感让白昼对空气不自觉的渴望,他下意识深吸一口气,换来胸前猝不及防的剧烈刺痛。
空气,像是带尖的钩爪,骚挠着他的肺,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可换来的却是更剧烈的刺痛。
白昼只得尽力忍住咳嗽的冲动,脸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随之膨胀,像藤蔓肆虐攀爬,可怖又可怜。
正难受时,他被抱住了,被人狠狠的揽进怀里。
简岚鸢熟悉的声线,在白昼耳边沉稳柔缓:“慢慢呼吸,浅一些……”
他的手温暖又带有压迫感的抚在白昼背上——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再用镇静的药物。
暗器里的烟雾被直接推入白昼的肺里,简岚鸢再如何妙手回春,也没办法给白昼洗肺,只能盼着那东西能随着痰液排出。
但最棘手的是,那玩意是寒花淬和鼠尾艾玉草混合出来的东西,极易成瘾。
简岚鸢抱着白昼,他的声音虽然极尽沉稳镇定,但他的表情满含着纠结、愤恨和心疼。
只不过,白昼没看见。
随着简岚鸢的安抚,白昼逐渐平静下来。
简岚鸢这才微微合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神情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他隐去了,只剩下故人终相认的欣喜。
他缓缓扶起白昼,拉开他单薄的衣裳查看伤口,见并没有因为他刚才剧烈的咳嗽再渗血,放下心来。
只微笑着看他。
屋里没有别人。
白昼也看着他。
那双花瓣儿一样的眼睛,因为刚才的咳嗽,漾着一层水汽,春桃润雨。
若说楚楚可怜吧,有点过了,因为白昼的眼神里,总带着一丝和他年纪不大相符的杀伐果决。
乍看很冷。
只有简岚鸢知道白昼眼神内含的深意是利欲熏沉浮中的自我保护,以及曾经无限的绝望。
就是这样,白昼被他的简医生看得透透的,他在简岚鸢面前,哪怕是已经习以为常、融入骨子里的伪装,也无所遁形。
简岚鸢眼里,他是一个承担了与年龄不相符的压力的年轻人,无论是事业还是身体。
“你的心脏……因为长环蛇的关系,承受不住大喜大悲,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诉你。”
终归还是简岚鸢先开口解释。
白昼眨巴两下眼睛,忽然就笑了。
果然,这就是他和简岚鸢的区别。
他曾以为,简岚鸢是在担心处境,担心隔墙有耳,而实际上,他的担心直接又纯粹。
白昼想,可能也正因如此,自己才那么在意他。
简医生不仅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和趣味,更让他在尔虞我诈商海沉浮的生活中,抓住了一片真心——唯有这个人发自内心的希望他活下来,希望能治好他,无关利益。
不像他曾经的医生,暗中纠缠在利益链条里,算计着他还能活多久。
从前,白昼分不清对简岚鸢到底是喜欢还是依赖。
经此一遭,他分清了。
无言的搂住他的简医生,把下巴随意的搭在他肩上,无言的笑了。
即便是让我现在就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只不过,还舍不得。
所以,我得好好活下去。
想到这,白昼坐直身子,收敛了脸上无限的柔情,正色看着简岚鸢,声音极低的问道:“你跟我说句实话,我是不是……上瘾了?”
简岚鸢一愣,白昼依旧那么机敏,他的敏感有时让简岚鸢觉得畏惧。
简岚鸢垂下眼睛,抿了嘴唇,片刻终于还是道:“我不知道,虽然那药成瘾性极高,但剂量和发作周期,都还不清楚,”说着,他抬起眼眸,看着白昼,“但我会守着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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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遇刺,是大事。
即便没有白昼和王爷操持,陈星宁和楚言川也都不是吃干饭的。
王爷赶到之后,陈星宁便抽了身,让龙武军连夜封城。
冷静下来,他回想事发细节——那医师对马承扬的病况诊断言过其实,并且那样要命的当口,他一声吆喝,倒仿佛给了本已经被俘的刽子手信号;屋里,马承扬是有意把皇上逼到窗前的;还有窗外埋伏的那人……
早有预谋。
陈星宁的手段,从来都算不得光明磊落,他也曾想,自己算不算是白昼手上的酷吏。终于,还是否定了这个定义。
因为皇上自始至终,手段虽然多少有些不要脸,但终归,他拿捏的那些人与这些手段相比,更不要脸。
这么一想,陈星宁就坦然了,顶多算杀人安人,杀之可也。
定位准确之后,他做事便更得心应手,待到第二日晌午,白昼回宫时,他和楚言川已经把事情讯问出了大概。
马承扬,是真的想杀皇上,他一直认为,父亲刚直不阿,直言劝诫,却落得被当众羞辱的下场,只得在府中郁郁难安,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眼看好好的人,就这样糟践了。
他疯癫时胡言乱语,伤人自残,每逢清醒,又谨记皇上的旨意——一旦自戕,便诛连六族。
几近绝望时,他在瑞王的帮衬下开始从商,渐而风生水起,一切向荣时,瑞王来都城了。
他满心欢喜,想着若是王爷能帮父亲平反,就皆大欢喜。
不想,连瑞王一面都没见到,老王爷蹬腿闭眼了。
而后,便有人声称是瑞王的旧部,取得了马承扬的信任,那人才说,王爷并非病情突然恶化,而是皇上别有用心的暗箱操作。
这一切都是拜这杀千刀的皇帝所赐,他的命便是该偿还给马家和瑞王的债。
恨意,在这样的指证下一发不可收拾。
就这样,马承扬在官宦圈子里暗中筹措,得知前些日子都城里闹了连环凶案,听说三名疑犯被关了好些天,其中一名是衙门口有名的刽子手,便想着先结识一二。
到那刽子手家里,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刽子手多日未归,独居的老母已然弥留了,瑞王的旧部见此情形,与那刽子手说,能让他的母亲死前少受苦楚,但需要他帮衬着做点事情。
所谓这做的事情,就是以“私仇”为由,看准时机,向马承扬“痛下杀手”,而后假意被俘,听到另一名同伴给出的信号,再伺机制造混乱。
瑞王的旧部早已经探查到皇上暗中要对马承扬下手了,是以,这对于马承扬而言,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佳机会。
一旦成功,便能不着痕迹的为瑞王报仇,为父亲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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