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看向陈星宁。
皇上能把江湖轶事随口讲出来,陈星宁心里诧异,行礼答道:“陛下说得是磐石拳,李老先生。”
“对对,”白昼拍了拍手,笑道,“你看朕这脑子,”接着,他又转向那人,俯下身子在他耳侧道,“你们任务失败,又失手被擒,朕如今即便放了你,你还有地方安身吗?”
而后,他直起身子,朗声道:“蝼蚁且偷生,咱们是继续刚才的游戏,还是加入内侍庭的避役司?”
避役,是变色龙。顾名思义,尧国的避役司是不能放在阳光下的组织,他们百人千面,没人知道他们从前是谁,以后又会是谁。
把行刺王爷的刺客纳入官家组织,这个主,陈星宁做不了,但皇上可以。
前一刻还命悬一线,后一刻,皇上就给出这样的活路。
还活着那几人目光里饱含着不可思议,他们不信,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机。
白昼笑了,道:“但在这之前,几位,该表达些诚意才行。”
第97章 她有错吗?
一众朝臣在集贤苑等上朝,自日出东方等到日上三竿,布公公原话儿传了皇上的旨意之后,一问三不知的待了一会儿,就不知干什么去了。
有消息灵通的臣子,便说出昨儿夜里金吾卫在长街上闹出些声势,只是不知为何。
皇上……不会是夜半出行,又遇到什么事儿了吧?
接着越猜越离谱了。
待到皇上登殿,已经将近中午了。
大殿上,上都护高靖履行承诺:
第一本参奏文煦才是让问道心丹流传于黑市及朝臣之间的幕后黑手,拉了兵部尚书岑怜的大公子岑空作证;
第二本,自参当年夏嘉将军案,他作证不实,恳请陛下为夏嘉平反。
白昼要彻查文家,除了方妙儿提供的交易账册,终于有了立得住脚的人证,能放到桌面上来查。
白昼命刑部及大理寺联合详查,倒要看看问道心丹这个诱饵背后将有多少情报利益交换。
要说文家被查,早晚的事儿。
至于陈年旧案……
更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就看得出,当年夏嘉的案件,远比文家那点事情水深——高靖当年是作证不实,可是他与夏嘉无私怨,为何要做伪证?
这背后要掩盖的事情若是翻出来,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接下来另一件事情,让在场的重臣们瞠目结舌:
昨夜长街上是闹了乱子,但不是皇上出事,而是端淑郡主买凶刺杀远宁王。
郡主前几日,收到密信,敲破了堂鼓状告远宁王的近侍千禄驭蛇害瑞王殒命。
但在刑部开瑞王棺椁验尸时,王爷的尸体不知所踪。
自这一刻起,郡主便知道,无论是不是皇上暗中包庇所致,她想让千禄伏诛,给瑞王讨回公道,只怕是难了。
端淑郡主自幼是个有主意的,她身为郡主又极少吃瘪,如今父仇当前,就更容易上头了。于是,既然皇上难给她做主,她索性自己动手。
只是她没想到,王爷的功夫比那些江湖杀手高明,一人与一众杀手周旋,撑到了金吾卫支援。
更没想到,天还没亮时,皇上就亲自跑去内侍庭刑房一通威逼利诱,击溃了几名杀手的心理防线。
晌午,一道旨意被陈星宁带到郡主府上,大意是:朕为远宁王和千禄担保,杀瑞王的不是他二人,但你买凶刺杀当朝王爷是事实,念在你孝心忠义,朕给你两条路走:第一,等,然后给你一个真相;第二,依律法办。
当然,是个正常人就不会选第二条路。
陈星宁大殿上复命,重臣一派寂静。
白昼刚想问他还从郡主那里查问到什么细节,陈星宁突然双膝跪下,伏地叩首,道:“陛下,内幕请容微臣私下详禀。”
说完,也不起身。
他极少这副模样,定然是查到了什么难以在朝堂上公然言说的事情。
退朝后,陈星宁随白昼去了御书房。
白昼见他一脸沉泞,便向布戈道:“这儿不用伺候了。”
布戈刚把门带上,陈星宁又跪下了。
白昼叹了口气,道:“看你这模样……是牵扯到夏姑娘了吗?”
陈星宁抬头,眼神里满是落寞,好一会儿,才从嘴里挤出一句:“陛下英明。”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正是向端淑郡主密告千禄的信件。信上的字迹也看不出是什么体,潦草混乱,甚至极难辨认。
白昼道:“这……看不出什么呀,纸墨都极为平常。字迹也……”
陈星宁声音苦涩涩的,道:“陛下将纸迎光看看。”
白昼依言去看,只见那纸透光均匀,虽薄却韧,是极为难得的佳品,但陈星宁显然不是要让他看这些,仔细观瞧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忍不住吐槽,古人在纸张上做的文章也忒多了。
陈星宁见他确实看不出什么,道:“陛下请看落款处。”
白昼又仔细观瞧,这才发现,每张纸的落款处都沁了一颗极薄极小的金箔,做成了六角星星的模样。
若非陈星宁直言提点,确实极难发现。
陈星宁道:“这是微臣送她的纸,只因我二人名字中都有一个‘星’字,但她始终对我……”说着,他苦笑摇头,“所以,微臣还没跟她点明。微臣刚才去了她的居所一趟,还发现,方妙儿手书的账册残页在她手上……”
说着,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白昼。
是方妙儿写给王爷的一封情信。
这样来看,锦光居里和远宁王过招的那人是夏司星派去的。
她的目的是把信换成账册。
难怪当日那人一见面就动手,想来当时他是还没把账册放入柜子里便被二人打扰了,他才将计就计,让二人以为他是来截胡的。
“这事儿,你不与朕说,谁都不会知道。”
陈星宁叹道:“她既然有心挑唆,便不会止步于此……”他重重叩头不起,“微臣求陛下,给她一条活路!”
白昼面无表情,看着陈星宁,二人就这样一个跪伏在地上,一个坐在桌前,御书房里一时间静得像是没有人。
当年宫廷内乱,夏嘉是受害者、夏司星也是,白昼全心全意帮她拨乱反正,但姑娘对皇权、对白昼,大约自始至终都是利用。
白昼不知道她还做过些什么。
至少这次,她害远宁王陷入危难。
她有错吗?
向害她家破人亡的皇族复仇,她没有错。
白昼是皇上。
面对害她家破人亡的皇族,她极难建立信任。
她很高明,一直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连白昼都骗过了。
若非陈星宁的钟情与恰巧,只怕她还能谋算很长的一段路。
白昼的狠戾在这样的姑娘面前,也柔和了三分。
他长叹一口气:“星宁啊……你先起来。”
陈星宁只是抬了头,并没起身,白昼知道,他是真的喜欢那姑娘。
“陛下……她……夏姑娘她害王爷受伤,微臣愿意代她领罪。”
“胡闹!”
白昼起身,到陈星宁身前托住他手肘:“你先起来,朕没说要罚她。”
此话一出,陈星宁的眼睛立刻有了光彩。
他相貌俊朗,平时总是一副英武的硬朗气,公事上手段也凌厉,白昼难以想象,儿女情绪对陈星宁也能左右到这般模样——骤然落寞悲切,又忽然有了神采。
只因为一个心上的姑娘。
不向夏司星计较,是因为这本来就是大尧皇族欠她的,但她到底暗中做了多少事,又还将要做什么?
须得清楚、须得阻止。
想到这,白昼道:“你待她……还如常就好,至于其他的,朕着别人去查。”
这样,即便是有朝一日夏司星知道皇上对她怀疑、查问,矛盾也不会被转嫁的陈星宁身上,他二人之间,便不会有忠诚与背叛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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