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听,他说得是:夏大人,若是您在天有灵,求您让我救了令千金之后,便让犬子的神志恢复吧……
反反复复都是这一句。
老爷不会也疯了吧……
念叨了几十遍,终于消停了,而后便在儿子的房间里大肆搜罗,折腾到几近亥时,带着人换官衣入宫去了。
这时,白昼正在御书房听陶迪奏事。
刑部和大理寺开启瑞王棺椁,查验王爷死因,光是开坟起棺,就忙活了大半天。
结果,棺盖打开,所有人都傻眼了,棺材里空空荡荡,别说尸身了,就连半套衣冠都没有。
彻底死无对证。
陶迪和大理寺卿合计着不敢耽误消息,麻利儿入宫面圣了,请圣驾御裁。
两人正在白昼面前讲述细节,上都护高靖便急急火火的到了御书房门前。
布戈本想让他稍待,但看他那模样,要是不立刻去通报,他就得站在门口吆喝。
白昼一听说是他来了,笑着看了王爷一眼,向布戈道:“让进来吧。”
第94章 来者不善。
高靖进殿,一眼就看见远宁王也在,眼睛一下就亮了。
他向白昼叩头,道:“微臣有罪,微臣有两件要事奏报。”
白昼示意他起来说。
高靖义正严词:
第一件事,他能证明乐兮堂的问道心丹是经由文煦之手,交给自己儿子高离的,并非如已身故的女犯方妙儿所言,一切都是夏司星所为,高离身边的近侍,可以作证,同为兵部侍郎的岑空,也能作证。
岑空是兵部尚书岑怜的长子,龙武军右卫中郎将岑齐的兄长,与高离私交不错,当时高离沉迷丹药,岑空曾多次劝阻。
岑家在大尧三代为官,忠义清正,不会作假。
那夏司星姑娘,只是到府上教授琵琶,从不多逗留,更不用说游说高离服用什么仙丹了。
第二件事,当年高靖作为夏嘉的副将,可以为当年的宫廷内乱作证。
案发时他赶到现场,亲眼所见大皇子、二皇子白袁的两个儿子和夏嘉都已经殒命。现场另外一人满脸满身的血污、面容损毁,据说是先帝白落的亲信,因为救驾有功,被封为远宁王。
高靖突然杀出来说这样信息量巨大的两件事,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都颇为震撼,他身为上都护,突然直言证明——文家有罪、远宁王家世青白。
这两件事乍看不挨着,但其实千丝万缕的联系。
高靖家里出事的时候,白昼便知道是陈星宁得手了。
高离确实沉迷问道心丹,从文煦那里得了不少,但依照文煦掂配的药量,高离不至于如此。
是以,白昼让远宁王偷偷调配了一批“猛药”,借陈星宁之手,偷偷调换了夏司星带给高离的药。
又安排人在市面几名老医师面前似有似无的念叨王爷医术高明,那当街杀人的疯子若是没自己抹了脖子,落到王爷手里便能清醒神志,变成好人一个。
这些看起来不经意的散碎安排,罗列在高靖身边,便成为了巧心布置、环环相扣的局。
前朝众臣们还在因为文家和瑞王的死焦灼,谁也没想到,高靖突然成了这两件关键事情的人证。
一夕之间,事情的主动权,落在白昼手里了。
其实,他极少是被动的,他按兵不动时,只是因为时机不成熟。
远宁王抬眼看白昼,见他面无表情的听高靖陈情,心里对他的算计折服,反观他对自己一片真心,只想走上前去,把他抱进怀里。
只是单纯的抱紧而已。
高靖见在场的四人都不说话,扑通跪下,恳切道:“当年宫内动乱,若无人挑破,微臣到死都不敢再提,但如今,微臣若不言明,王爷便可能蒙冤呐……”
情真意切、赤胆忠心。
是否是伪证他不在乎,他只想远宁王领情,去救高离。
终于,远宁王向白昼行礼道:“陛下,且不论当年旧事,高离大人突发急症,微臣先随高大人回府看看吧。”
白昼点头,道:“去吧,”说着他又向刑部、大理寺那二位道,“朕知道了,明日朝上如实奏报,散了吧,朕累了。”
说着,轻咳几声,摆手让一众人退下。
布戈到近前伺候,道:“陛下,奴才伺候您休息吧。”
皇上抬眼看他,突然笑着摇头,道:“好些日子没见小可儿了,咱们去瞧瞧他吧。”
小可儿自从被发现和文煦暗通情报,便被关在内侍庭的内牢里。
虽然知道皇上八成不会听劝,布戈也还是劝道:“陛下天亮了再去吧,那地方太阴森了,不能让阴寒气冲撞了您。”
这回,皇上竟然正儿八经笑着摇了摇头。
内侍庭是陈星宁的地盘儿,白昼前脚刚到,他后脚就来了。
有他陪着,白昼也乐得松心。
小可儿被关押在一间单独的囚室里,钥匙在陈星宁手里,外人进不去。
不仅如此,每日的伙食也不错。
可公公是聪明人,初被抓时,心道自己的命只怕就在这几日了,可眼看数日过去,不仅没人为难他,陈星宁大人更是每日来查探,生怕一不留神,他没了命,小可儿便也就明白了,
皇上留着他还有用。
皇上想留的是一个活着的“叛徒”,虽然他还不清楚皇上为何要如此,但小可儿突然觉得,赌一把,可能尚有一线生机。
是以,在牢里吃饭、睡觉,不用费心看顾伺候人,虽然个人卫生差了些,但打眼看,他倒是长了点儿肉。
白昼一见他,也不由得暗叹,这孩子不是心真的大,就是心思难得的沉静。
“你还想活对吧?”白昼直言问道。
小可儿愣了一下,他和主子多日不见,以为第一面,陛下要么是责问,要么就会让他知无不言。
活,当然想了。
皇上站在牢门口,就穿着平日里常穿的一件黑色长袍,头发随意的绑在身后,背后闪烁的火苗勾勒出他的身形,依旧那么单薄。
小可儿想看清皇上的脸色,可他整张脸都逆在光影里。
牢里静悄悄了半天,小可儿没答话,皇上也没催他。陈星宁更是像石像一样,站在皇上身后方寸外的暗影里,这会儿若是有第四个人来,只怕一时都不知那里还有个人。
终于,小可儿深吸一口气,道:“奴才就是个小人,吃里扒外,罪该万死,”他手脚上都带着极重的锁链,想要活动就只能在地上挪动,他在白昼身前双膝跪下,“奴才向文公子传递陛下的消息,因为奴才的师傅便受过文家恩惠。”
“而且,你还有个残废的弟弟,一直由文家照顾生活。”
小可儿一个头磕在地上——原来……不,果然……陛下早就知道了呀。
白昼并不怎么憎恨小可儿,他的行为乍看是背叛,但归根结底,若他从来都不是白景的人,就谈不上背叛了。甚至,对于那凌霄镇的乡绅,他算得上是有恩必报了。
“你弟弟如今被陈爱卿安置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有人照顾。”
小可儿转向陈星宁,道:“有劳陈大人费心了。”
他明白,这是保护,也是威胁。
在小可儿接下来的坦白中,白昼收获不少。
文亦斌曾与带小可儿的老太监私交甚好,但二人之间到底为何莫逆,小可儿也不知道。
曾经,文亦斌时不时向老太监询问一些先皇的心思,但仅限于此,后来远宁王和瑞王各安封地,老太监和文亦斌的“互通有无”也就渐渐少了。
直到白景登基不久,老太监又收到密信,却不是文亦斌发来的,而是文煦,但那时老太监已经不在御前,身体又越发不好,只因难辞旧友之子的求助,便为小可儿与文煦搭了线。
文煦起初也不过是问些新帝的喜好,小可儿便想着,文家出了个皇后,外戚收拢个把自己人打听打听情况也无可厚非。
直到瑞王再入都城,文煦要求小可儿依照职务之便把瑞王的寝宫安置在宁德殿。
小可儿不知道宁德殿下面就有一条四通八达的地下密道,但瑞王暴毙,小可儿一下子便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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