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戈早就拿皇上没辙了,只得在一边嘟囔着提醒:“明儿虽然没有朝会,晌午可是有小朝议事的。”
白昼笑道:“就是因为小朝议事,才不去的,君王迟早不早朝,提前让他们适应适应。”
布戈不明白,皇上本来能好好做个明君的,怎么非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呢?
一边别有心思,一边伺候皇上梳洗更衣,刚帮皇上换好寝衣,远宁王就进门了,回手把门虚掩上,向布戈道:“布公公也去歇着吧,阿景这边有我呢。”
布戈等着白昼发话,皇上却向王爷道:“朕可没占你的卧房,只不过在你厢房里借助一宿,怎的你就要蹭过来?”
王爷当然是因为不放心才来的,除了白昼的身体,他更担心远宁王原主背后那股势力。
可话却不能向白昼讲得这么明白,好在他总归是有个心脉损伤的幌子,便道:“伤了心脉可大可小,我须得好好看顾你。”
白昼抬了抬眉,突然问道:“那你又为何把朕的传位诏书烧了?”
远宁王坐到白昼近前,拉过他手腕诊脉,似有似无的道:“我能好好守着你,你传位诏书立得太早,像巴不得要去跟祖先报道一样。”
直接把白昼噎没词儿了。
王爷也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呢,这么说话,似乎有点不妥,尴尬的笑了笑,想要缓和一二,便问道:“这几日,要去做什么?”
白昼满脸疑惑的看他,怎么着,打探起帝王行踪了?
别过脸去不看他,待他诊完脉,麻溜儿安寝了。
于是,皇上就这么表面懒怠废政的在王府里住下了。
一日没人来锤破远宁王府的门,就证明宫里没有什么天大的麻烦。
远宁王每日里看医书,研究药理,照应皇上身体,白昼则无聊透顶的模样,恨不能把王府里带字的、能翻篇儿的,都看上一遍。
王爷看他东翻西看的模样,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这些东西王爷自己早就不知看了多少遍,料想白昼翻不出花儿来。
除非他又偷偷去做那种掘地三尺的勾当。
百无聊赖四五日转眼就过去了,这日晚膳后,远宁王道:“若是明日没事,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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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饯花节,借鉴自《红楼梦》。
※※ 改自秦观《碧水惊秋》。
第39章 情深如斯,当局者迷。
白昼这几日确实是没什么事的,他计划的事情,还需要再运作发酵。
于是,第二日一早天光还没大亮,就被王爷从被子里拉起来,自王府的角门出去。
马车在还没有什么人的大街上急行,七扭八拐的转到小路,又直接出了城。
待到车停下来,掀开帘子,便有一股草香和着晨露的清爽扑面而来,入眼一片嫩绿色。
春草还没长老,点缀着些多彩的小花。
眼前大片的勃勃生机在微风中摇曳生姿——草坡缓和极了。
王爷下车,向白昼伸手一笑,搭扶着他下来。
马车远远的等,二人信步向上,片刻就到了坡顶,便又是另一番景致。
缓坡的另一边,是料峭春水,盈盈如透,也说不出到底是蓝还是绿,就只觉得那是好大一块宝石,映出朝晖,美不胜收。
偶有微风吹皱湖面,把映在水上的一层暖金色也吹软了,而后散开,粼粼流光溢彩的灵动,让白昼看得晃了神。
一见到这种静匿的湖水,他便想起与简岚鸢初识的地方。
与那方静水不同的是,眼前偶有鱼儿从湖中跳跃起来,落入湖面又是零落一片暖阳星碎。
多了生机。
皇上漫步到湖边,随便就坐下了,大大咧咧的模样,非常没有帝王仪态。
远宁王解下披风,披在皇上肩头,也挨着他坐下。
半晌,二人谁也没说话,周围的树丛里,时而几声鸟鸣,反而衬得这地方更加静谧幽深起来。
直到太阳全升起来,远宁王侧头,见白昼依旧看着湖水发呆。他知道,白昼曾经闲时也是爱发呆的,只是他脑子却大概率没有停歇,从前想得都是生意场上的利益交换,而今……
眼前这人八成又在想朝堂上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
“想什么呢?”远宁王问道。
白昼侧过头,目光停在王爷的脸上,忽然笑了,伸起手来,像是想要触碰王爷的脸颊,可手悬到半空,又停住了。
终于还是收了手,也收了目光,又看着湖面,道:“想……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我和他认识的地方,和这里有几分神似。”
远宁王心头一震。
这是他寻药偶然发现的地方,当时只是觉得静谧闲适,空气又好,白昼肺弱,能来这里洗洗肺气,对他身体好。
万没想到,白昼的心思竟然飘到自己救他的那片静水上去了。
情深如斯,当局者迷,又怎么单单会是对一片景致呢?
一时也不知心里是副什么滋味,见白昼脸色不大对,忙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皇上摆摆手,示意不要紧,道:“只是有点心慌。”
这人的性格是柄双刃剑,他心思太敏感细腻了,但想来他若不是如此敏锐,年纪轻轻接手家族的烂摊子,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可让这样细腻的人去做那些杀伐果决的活计,他对别人狠绝割出去的刀子,也大多会割在自己心上。
只不过他向来内敛不外露。
亦如感情。
简岚鸢早就喜欢白昼,对他欣赏又心疼,即便是这样,他从不知道白昼心里如此深刻的顾念着他。
这种深刻,放在平时叫简岚鸢知道,他定能开心好久,可此时,却担心更多。
白昼心脉的损伤,最忌大悲大喜,忧思多虑。
想到这,王爷拉起皇上,道:“你跟我来。”
二人绕过一片凄歪在湖面上的横斜树枝,枝丫后面,是一只乌篷小船。
本来废弃日久的船,前些日子,王爷命人修整一番,便焕然精致了。
他扶着白昼上船坐好,摇浆到了湖中心,一转船头,视野方向随之调转,入眼是二人来时途径的景致。
入眼依旧是一片柔绿,缓而向上,便是小坡,但因为距离的关系,浅缓的坡道并不能阻挡住白昼的视线。
此时他才发现,朝月城城池的地势比这里高许多,从湖面上回望都城,就如看一幅巨大的画卷,隐隐杳渺在阳光里。
朝月城本就是山城,更显得错落层叠,红墙绿瓦,飞檐翘角,依稀能看到皇宫的摘星阁,在山腰高处,如仙宫一样。
远宁王见他一副赏景的神色,心思稍微松下来,解开手边的小囊袋,拿出个皮水囊,拔开塞子递在皇上手里。
水囊入手还有微温,端的近了,能闻见极淡的香甜气。王爷的名堂多,白昼早就知道了,喝一口,淡淡苦香在嘴里晕散开来,而后返上一股甘甜气。像是当日在药庐里喝的药茶,细品却又不大一样。
当日的药茶终归还是苦味多,而今这个,香味很特别,也说不上是花香还是果香,清新里透出点甜,并不腻口,好喝的很。
“这又是什么新名堂?”
远宁王笑了,道:“是改良的花蜜药茶,加了金银花、茉莉、黄姜花……”王爷一打开这方面的话匣子,就侃侃而谈起来。
白昼淡淡笑着听他说,也不打断他,眼睛看着远处的景儿,在船上随风轻摇。
惬意得久了,便渐渐有些困了,随意在船上一躺,荡在湖中看着天上的浮云,耳边王爷的声音好听,花草药性娓娓轻谈,白昼听着心静。
不知何时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安稳,像是连梦都没有。
待到白昼再睁开眼时,入眼是一柄打开的折扇,遮了天光日头。扇子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藏玉尽功名”,正是浓缩了远宁王府门前一副对子的精髓。
扇子的主人正斜倚在乌篷的梁栋上,左手擎着扇子,看着远处朝月城出神。
也不知他这样为自己遮了多久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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