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文煦把皇上和王爷送上马车,目送着车子渐行渐远,终于松了一口气,向看门人问道:“方才王爷是自哪个方向来的?”
看门人向马车离去相反的方向指了指,道:“该是那边。”
那个方向……是从那座被炸了的新宅来的?
自从文煦想做出一番事业出来,便深知知己知彼的重要,皇上重信的几人的底,他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去查。远宁王在都城有好几处产业,但大多在皇宫周围。唯独前些天新置办的宅子,离皇宫极远。
马车上,身旁再无他人。白昼坐直了身子,顷刻间气也消了,人看上去也没那么难受了。
远宁王坐在一边看着他笑,道:“想引文煦杀人灭口?”
白昼没答,反而问道:“尚宇炎当真能医好?”
换来王爷沉默片刻,摇头道:“医不好了,估计就在这几天。”
“他身上的伤,是爆破所致?”
那日爆炸后,陈星宁依着白昼说的法子,确实找到了院子地下的密室和通道,但都已经炸的面目全非,只因为当年建造时,修建了防塌的拱顶结构,地上才没有塌陷。
地下引爆雷火弹毁坏密室和通道的人,也已经命丧当场,只剩下掩埋在残瓦荒土下的废肢断体。
白昼本以为线索又断了。
难不成,当日不止有一个人,还跑了个尚宇炎?
远宁王摇头,道:“我觉得不是,他的伤口比较新了。只怕,是被文煦算计了。”
尚宇炎……上次一面之缘,谈吐作风不算出挑,却也不凡了。阴沟里翻船了么?
白昼一时沉默。
只有马蹄声响,有节奏的环绕在二人耳边。
马车直入宫门。
小可儿在宫门前候驾,见远宁王搀扶着浑身无力的皇上下了车,赶忙招呼舆车上前。
王爷心知白昼身体并无大碍,他刚才在乐兮堂生气,有七成是装出来的。可看他如今做戏做全套的装模作样,就觉得好笑,果然人如果行,干一行行一行,人若是不行,干哪行哪行不行。
朝露殿里,布戈已经打点好一切。
皇上没人样的往卧榻上一瘫,布戈犹豫了片刻,还是道:“陛下,这是……礼部择的吉日。”
说着,递上一张奏帖。
白昼接过来看,奇道:“什么吉日?”
布戈看向远宁王,神色多少显出些尴尬,嗫嚅道:“您怎么忘了……您不是要跟王爷,喝合卺酒吗?”
白昼突然意识到,前几天乱发脾气,这回……君无戏言,箭在弦上了?
转念,便也已就已就了,昏君的名声可不是喊出来的,而是一件一件事儿做出来看的,他若当真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与原主白景就当真判若两人了。
若是这样下去,该是激起多少人的防备之心?
将来可能还真会有束手束脚的一日。
毕竟,示形迷敌,善诱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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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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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您,给我个痛快吧。
皇上要和远宁王喝合卺酒的事情,只半日,就传得满城风雨。
成了大尧第一等的惊天奇闻。
都说民不议政,但这种事情,与政务相关,又不算正经的政事。天子无家事,说得对的不能再对了。
本来,尧国坊间就盛传,皇上和远宁王关系不一般,加上前些日子白昼自己折腾得戏园子、茶馆子无论是唱曲儿还是讲书,一水儿影射着他和远宁王是佞幸之实,当时本来想抱着爱咋咋地的态度把水搅浑,看群魔如何乱舞。
不想,这些日子事态的发展迅速又颠覆。
大家都说,皇帝陛下自从皇后没了,就性情大变,原来不管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起码还顾念着皇后,如今可好,一不立新后,二不纳新妃,不仅把曾经从民间纳来的美人借瑞王的手都遣送回家了,还要跟王爷喝合卺酒!
有的人说远宁王一个医术精湛,为人清朗的人被皇上逼得委曲求全,一番描述,只差没说皇上对王爷逼良为娼;
又有的人说皇上的作为大有深意,只怕他是假昏庸,真贤明,在做一个大局,所有人都是他棋桌上的棋子;
还有人一边替皇后叹惋,一边看文家的笑话,笑叹自古帝王多薄幸,皇后刚死不满一年,便被皇上忘了个干净;
更多的人则是吃饱了看戏。
所有闲言碎语都不是白昼让散播出去的,他听陈星宁说,心里便在想,谣言有一部分源于百姓的想象力不可估量。另外一部分当然是有心者为之,散布谣言的人十二分的会带节奏。
只是这回他还真没谣传得那么高深,纯粹是一时药劲儿上头,失心疯了。
但毕竟白昼是有以患为利,化劫为生的手腕的,在他看来,舆论不能逆转,便得为他所用,总不能白白浪费。
他身边不干净,早就想清理一番了。
至于远宁王,他的心比白昼静。
好的医者,纯粹就够了,不需要像白昼那般八面玲珑。
简岚鸢从来都是一个心思纯粹的人,喜欢他就对他好,旁的人说什么,无所谓。
风言风语传到他耳朵里,无论多难听,他只一笑置之,更何况如今还是在书里,远宁王本不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顶着污名成大业”的角色吗。
但纯粹,并不是傻。他只是心无旁骛。
更何况,他想好好的护着白昼,摸清远宁王原主的底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尚宇炎救不活。
当日当着文煦的面儿,他看出白昼别有深意,才配合他诓文煦。
实际上,不仅救不活,而且马上就会死。
对于远宁王而言,尚宇炎,无疑是他窥察原主背后势力的一条捷径。
天气已经很热了,尚宇炎的伤口出现了大面积的黏连和感染。更何况,他在被重伤前,还服用了过量的药物,远宁王猜,他服的是寒花淬,现在才会是一副时睡时醒,意识混沌的模样。
远宁王闹不清,他与文煦,是狗咬狗乌龙了,还是文煦本就是自成一派,扮猪吃老虎,让尚宇炎在阴沟里翻船了。
这些天的暗查让王爷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性。
尚宇炎确实被远宁王藏在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宰父姑娘家里。
在他昏沉念叨的只言片语中,王爷知道,宰父姑娘是死于他手的。细看,他也确实习惯用左手,这事儿或许远宁王原主是知道的,但简岚鸢,此时也不过与尚宇炎两面之缘,不怪他会忽略。
想来,文煦可能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所以才把他推出来,弄得半死不活,为了掩盖自己手里不愿意让皇上和王爷看破的事情。
宰父姑娘的娘亲腿脚活动都不灵便,由陈星宁府里一个机灵的小丫头照应着,是以对陈大人的朋友们极为信任。
王爷找老太太借一间废屋,说是有一位江湖上的朋友要养病,老太太问都没问就答应了。
如今,王爷让玉人守在门外,只身站在昏沉的尚宇炎身侧,心道:宰父姑娘啊,你若是芳魂未散,就看看这害你的人的下场,也让他把该说的交代清楚了再去死。
王爷心里想着这些,毕竟还是医者出身。
面对尚宇炎这样的病患,即便是在现代,延续生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减轻他的苦楚,让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才是最大的慈悲。
将死之人,总是有许多话需要倾诉。
眷恋、感念、遗憾、忏悔……
王爷端起一碗汤药,一勺一勺的喂进尚宇炎嘴里,银针在他几处穴位上刺下。一炷香的功夫,尚宇炎微睁开眼睛,神色懵然的看着眼前的人。
这时,王爷又一针下在他的印堂上。
尚宇炎眼神里的光芒略微凝练起来,也正是因为醒了神,身体巨大的痛楚,让他皱起眉头,半晌,他才发出声音,低沉嘶哑的道:“公子……”
远宁王垂了眼睛,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平静的道:“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尚宇炎哑着嗓子干笑两声:“能即刻就死了……才……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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