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没想到,文亦斌还真接招了,他起身郑重跪下,道:“微臣托大而言,不仅是大尧的臣子,更是陛下的家臣,大行皇后无福消受陛下恩宠,微臣的身份便更该维护陛下的名声,”说着,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远宁王,继续道,“陛下如今和王爷……如潘璋楚先(※)之谊,天下皆知,微臣身为先皇后兄长,无论与陛下亲疏都容易惹他人置喙,微臣不愿大行皇后和陛下的家事,成为天下人的谈资。”
这番言论,不卑不亢,就差直接说,你们俩人断袖来劲得很,别拉着我妹妹一起下水,好像死了还要争风吃醋,惹得我文家引人争议。
让皇上挑不出毛病,还把不是都甩回去了。
铁打的右都御史,可不全是靠着他是外戚这一条,文亦斌本身就有他自己的一套。
白昼干笑两声,这回倒不是装的,是当真呼吸之间,气息又刺激了肺,疼痛间带着刺痒,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假戏真做,像极了被大舅子一番数落,尴尬了。
远宁王在他背上轻抚着,待到他气息缓和了,也不等白昼再说话,便转向文亦斌道:“文大人口口声声为陛下着想,即便是断袖,也是本王招惹的阿景,他如今身体不好,你出言这般直白,就算在天下人面前为皇家思虑周全,可又做好家臣的本分了吗?”
远宁王在一众皇亲里从来都算待人和善的,这般锋芒毕露的直言回敬,让文亦斌瞠目,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结果,这还不算完,王爷继续道:“文大人以家臣自居,又把陛下当成什么了,这等大不敬之罪,陛下不计较,本王却要问一问。”
家臣用在这,确实不妥,从前的诸侯王才有家臣,可白昼毕竟是大国君主。
他没想咬文嚼字,远宁王少见的较真儿了。
也不知文亦斌是不是真没想到这一层,连忙叩头称:“微臣万死,出言不慎,并无不敬之意。”
白昼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一边用衣袖沾干眼角,一边道:“起来吧,朕怪你做什么。”
文亦斌这才谢恩起身,诺诺的站直身子,端详皇上,见他眼睛也不知在看哪里,好像在看着自己,可看眼神又空洞得紧。
文亦斌正想找个理由跪安算了,便在须臾之间,皇上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面色也泛出一层不正常的红。
他紧接着抬手拉住远宁王,忽然就坐直了身子,半点刚才病恹恹的模样都没了,只是双眼还怔怔的,道:“青岚,青岚你看……”说着,他指向文亦斌,道,“那是仙人吗?”
殿里一共四个人,一瞬间,剩下那三个人懵在当场。
远宁王只一瞬间,就大惊,暗道不好,少量的药物,还是让白昼上瘾了吗。
白昼又抓住王爷,远宁王觉得自己的手竟然被他攥得有些疼了。
他一双眼睛里漾出水汽来,渴盼的看向王爷,道:“仙长的仙丹呢?”
远宁王刚想回话,白昼突然又像是不认识文亦斌了,冷眼看着他,凛声道:“你是谁,你怎么在这,滚!都滚!都给朕滚出去!”
话音落,抄起身后的软枕就丢过去,一下正好砸在文亦斌头上。
文大人疼倒是不疼,只是狼狈尴尬的紧。
远宁王怕白昼情绪激动,又扯动伤口,只得紧紧抱住他,向布戈急道:“先带文大人下去,这事不许透露出去!”
布戈拉着文亦斌慌慌张张的逃了。
远宁王赶忙看怀里的人。
见他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着抖,眼神倒是已经恢复了清明。
装的?又憋什么鬼心眼呢?
刚想松一口气。
白昼却抓紧远宁王衣袖,连声音也在不自觉的抖:“快!快把我……绑起来!或者给我来一针,直接……直接扎晕了……我……顶不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共枕树的典故,出自《太平广记》:战国时,岭南第一美男潘璋得楚公子仲仙倾慕,仲仙千里南下,二人求学到相知,食同桌,寝同榻,过得比真夫妻还恩爱,可一日,二人同死在一张床上,纸上写“生同衾,死同穴”,人们把二人同穴合葬在罗浮山,自坟前长出一棵不知名的树,几年内便枝繁叶茂,像是二人抱在一起,仲仙家人前来挪坟,见之也不忍把树砍去,就让二人长眠于罗浮山了。
---
传说版本多少有不同,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自己上网搜罗搜罗。
第77章 我想清醒着亲一回?
白昼勉力支撑着心里的点滴清明,他恍然觉得,原主白景被王爷囚于后宫,。最终疯癫而死,可能这药物便是症结根本。
猜测一闪而过,反观现状,能不着痕迹的让文亦斌看到他对那所谓的仙丹已经产生依赖,无论他是否与文煦通气儿,又无论他是否是那渔翁得利的狠角色。
示弱和适当的暴露自己的弱点,是聪明的做法。
白昼的神志和意志飞快的被药物蚕食,他无暇细想,只得瞬间做出这个决定。
而后,他脑子越发不清晰了,仅还依靠着一丝坚定,喃喃的重复道:“不能用那药……不能用那药……”
说着,他就咳嗽起来。
声音的震颤,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他胸前的三处伤口,每咳一声都让人听就觉得疼,白昼却浑然不觉。
他突然扯开衣服,狠狠的按在伤口上。
血瞬间就涌出来了。
剧烈的痛感,让他的神志又有片刻清晰起来,他颤抖着声音,抓住远宁王衣袖,道:“快把我绑起来!”
抬眼的瞬间,坚韧与祈求毫不违和的融合在他的眼神里。
本来清澈的眸子已经攀满了血丝。
他突然的自残,让远宁王措手不及,但这情况,叫人来帮忙显然不是上策,白昼这副模样骤然被谁看见都不妥。
但他又不敢离开白昼寸步去拿针和药。
情急无奈。只得随手扯下系床幔的绦子,在白昼双手上打了个结,另外一端,绕在床头上。这才腾出手把他从怀里扶起来,去摸他脉搏——不仅是肺弱,就连本来已经大好的心脏,也因为药物的刺激,再次显出不正常的悸动。
成瘾性药物的戒断分为强制和替代,前者快刀斩乱麻,立竿见影。
远宁王皱眉看眼前的人,他额上的汗水已经如注,脸颊红得发烫,心动过速。
他受不住强制戒断的风险。
做出这个判断,王爷冲到茶桌前,从怀里摸出个药瓶,瓶子里是寒花淬的粉末,捻起大约半钱的分量,用温水冲了,端到白昼面前。
白昼燥烦无比,几乎忽略了身边的一切,一心只想挣脱双手的束缚。
可他越是挣扎,绦子便越是被他扭成瞎疙瘩。
王爷冲药的片刻功夫,那绛红色的锦缎绦子,几乎勒进肉里去了。
远宁王即刻重重捏在他风池穴上,突如其来的刺激,让白昼一瞬间缓了心神。
王爷道:“来,把药喝了,你身子受不住强戒……”
一边说,一边把杯子递到白昼嘴边。
不知为何,白昼像是对上瘾这件事非常抵触。
按理说,一般人在这时候,全没有毅力拒绝这几乎能让人豁出命去的诱惑。
可白昼偏偏身子猛地一歪,直接狠狠撞在王爷手上,一整杯药水泼洒出去,杯子也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接着,他几乎是咬着牙齿在说:“不喝。”
说完这句话,他的神志便又昏沉起来,眼看呼吸越发短促,王爷真的吓坏了,这样下去,他心动过速,晕过去事小,一不小心,真要出人命了。
于是,也不多和他废话,闪电般的重新冲好一杯,一口药水含在嘴里,捻起白昼的下巴,尽数度进他嘴里。
这次比预想的顺利,许是白昼意识已经全不清晰了,水随着王爷送过去,便被他咽了。
白昼手还绑在床头,人躺不下,只能半吊着双手坐着。
远宁王无暇去解开已经如同乱麻的绳结,只得把已经昏过去的人重新抱进怀里,让他倚在胸前。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