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搅合进这皇权的利益争斗里?
皇上、王爷、郡主……哪头都开罪不起……这事儿是我能管的吗?
但终归,陶迪为官不算糊涂,质问郡主:“当日王爷薨逝,陛下就在近前,也是陛下昭告天下,王爷急病离世,郡主这般,是在说陛下包庇真凶,戏耍天下吗?”
端淑郡主冷声道:“远宁王看似柔儒有礼,其实……其实……”她心里记恨着王爷以她逼死驸马外室的事情要挟她,但这事情如何能与陶迪说?
嗫嚅了半天,才道:“陛下定是被远宁王用什么办法蒙蔽了。”
在堂上闹了大半天,最后,陶迪也不知堂是如何退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书房灌了不知多少杯茶水。
郡主骤然把事情叫破,一夜之间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很多人都忙于奔走,在自己的利益团体中分析利弊,设想事态发展……
朝月城悄悄热闹了整个夜。
第二日朝会上,数名臣子奏请皇上御审案件,一时群情激昂,好像还没审,就能认定远宁王收拢敌国细作,杀害当朝王爷,意图不轨一般。
他们对王爷的恨意到底有多少,白昼不知。
有多少人是看不得别人御前当红,巴不得看他登高跌重,白昼也不知。
他只知道,这次事件突发,郡主应该是被有心人当了枪使。
白昼坐在殿上面无表情。
皇权的博弈,从来都是势力集团之间的较量,并非皇上与臣子个人之间。
他在想,若他是白景,即便万人之上,在这当口,也不可能只靠一句圣谕便平息事件。
他对简岚鸢是无条件的信任,但那两位原主之间可并非如此。
也不知若是白景知道这事之后,该如何面对远宁王这位疑似血亲兄弟的爱人。
幸好,他不是白景,简岚鸢也不是远宁王。
不幸,真相他知道、彭奇知道、简岚鸢知道,但众臣不知,郡主也不知。
回神见一众臣子还在喋喋,白昼目光停留在陶迪身上,沉声道:“陶爱卿……”
陶迪手持笏板出列,只听皇上问道:“诸位爱卿说得都有理,这事若要秉公去查,依律该如何?”
秉公……
陶迪在心里嘬牙花子,答道:“若要秉公……须得……须得……”
皇上见他支支吾吾,龙胆都没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沉声道:“说!”
陶迪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道:“须得开棺验尸,扰瑞王安眠……”
“那就验。”
别说自大尧建都以来,就是再往前倒多少年,都没听说过亲王安葬之后,要重新开启棺椁验尸的,不敬畏、不吉利……
朝上不少臣子变了脸色。
白昼冷笑一声,清透敞亮的笑声配上不屑的调调,放在这场景下,听着让人脊背起鸡皮疙瘩。他目光逐一扫视过刚才在殿上厥词大放的几人,道:“怎么?诸位要朕彻查,但听到开棺验尸,就退却了?瑞王是王爷,远宁王便不是了吗?难不成诸位的意思是,不查就要定我当朝郡王的罪了吗?”
一时间无人接话。
别看刚才一个个如同蝉精附体,高谈阔论。
一看皇上掉了脸,还真没人敢做出头鸟。
因为众臣都觉得,皇上的行事风格,多少有些喜怒无常,不拘常理,万一他抽冷子发脾气……
没人愿意成为第二个马巽。
君臣就这样僵直住了。
白昼坐在龙椅上,视野开阔。
一众臣子默不吭声的在下面彼此使眼色:
这边儿飞个眼神“郑大人,你上啊!”
那边微低着脑袋撇嘴闭眼“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可气又可笑。
终于,上都护高靖出列道:“陛下息怒,臣等当然并非此意。此乃君王家事,即便有蹊跷,也该由陛下做主,说怎样便怎样,但……”说着,他躬身道,“也正因是帝王家事,该顾及天家颜面,能不扰先王安息便不要去惊扰……”
有人带头,就有人附议。
白昼眼见殿上的臣子瞬间又跪下了一半,突然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接着,他起身从御阶上下来,走到高靖身侧,笑道:“天家颜面?你们顾及的天家颜面是什么?”
是维护死人的尊严,对活人严刑逼供?
还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把罪名都推给一个不相干的小太监,以此来给天下一个所谓的交代?
这两个问题,皇上没问,但他目光掠过一众臣子,就像甩给每人一记耳光。
可认知存在差异,一众臣子却不一定明白白昼的意思。
白昼目光转回高靖脸上,问道:“依着高爱卿,此事该当如何?”说着,他和高靖错身而过,轻飘飘的道,“每年清明,高爱卿心里有无惦记旧主,哪怕片刻吗?”
当年夺嫡内乱,你欠夏嘉的债还没换呢……
朕没找上你,你却先跳出来了?
高靖当时是夏嘉将军的副将,旧主当年因此案被抄家,他却能扶摇直上丝毫不受牵连,其中的缘由不可能光明正大。
他这当口跳出来把矛头往远宁王身上引,是何居心白昼再清楚不过了。
高靖的儿子高离与乐兮堂来往频繁,如今乐兮堂和文家出了事儿,高靖只不过是想借王爷这件突发事件,把皇上的注意力引开,让他无暇去细查高离。
但白昼的心眼儿比旁人多生了不知几个窍,怎么可能轻易被牵着鼻子走——拿人痛处的伎俩,算得上炉火纯青。
旧账一翻,高靖吓得跪在地上,叩头道:“是微臣愚钝,全凭陛下做主。”
白昼转向陶迪,刚要下旨,文亦斌突然出列道:“微臣斗胆,陛下宁可扰瑞王安宁,也不愿先让刑部查问远宁王身边的一名小太监,到底是为何?千禄若是无罪,怎样查问都无罪,陛下千万般的阻拦,是因为他是远宁王的近侍吗?”
群臣汗颜,文大人这言官真敢说。
按古时的仪制说,千禄这样的身份,即便是含冤受屈,冤死一百个,也不可能动摇皇家尊严。
为了他这样的活人不下狱,就去挖王爷的坟,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文亦斌话虽然没有明说,可将王室与一个小太监比拟,上纲上线的论,不正是暗着指责皇上不尊纲常,倒行逆施吗。
第93章 朕就是偏心青岚。
文亦斌的质问让朝堂上鸦雀无声。
除了他还正色看向皇上,其余人都蔫儿头耷脑,没人敢正眼看皇上脸色。
生怕被殃及。
想也知道,皇上现在的脸色得比锅底还黑。
只等着他拍桌子骂人吧。
不料却等来皇上一声清爽的浅笑。
皇上答得坦然,道:“对啊,朕就是偏心青岚,”他眸子一挑,看向文亦斌,“大行皇后在世时,没向文爱卿说过,朕是怎么偏心于她的吗?即便她没说过,一直在朕身边伺候的可公公,也没向舅哥学舌吗?”
文亦斌脸色明显变了。
小可儿与文煦暗通圣上行踪被抓现行,文亦斌知道。
但小太监并非是他安插在皇上身边的,而是文煦周折之下买通的。
只是在皇上眼中,他做的或是文煦做的,没有分别。
小说里写,白景也确实曾经护过文皇后几回短儿,白昼用这事儿还有小可儿来堵文亦斌的嘴,确实能堵上。
果然文亦斌话茬子硬不起来了,但看他神色还是不甘心。
像正想怎么再转过话锋,便见斜前方远宁王身形一晃,转向白昼,道:“陛下莫要为难,微臣愿为千禄作保。”
白昼极短的一愣,随即笑道:“青岚,你有这份气魄,刚才那几位叫叫嚷嚷给我皇叔做守灵人,要拿你家千禄开刀的忠义之士,可不一定有此气魄,”说着,他又道,“端淑郡主去刑部击堂鼓告状,便是希望此事秉公,怎的朕要秉公处置,诸位却要朕徇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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