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惊动了内侍庭总管,彻夜的查证,那怪物的行踪一无所获。
受重伤小太监的身份倒是不大一会儿就查实了,名叫千禄,确实是南墨西堤专门侍弄灵兽的。
许是千禄命大,又或许是王爷医术高明,在这样卫生条件恶劣的情况下医治外伤,全然没有引发并发症。
第二日中午,千禄醒了。
他气管破损,这会儿虽然管子已经拔了,伤口也被王爷用桑皮线缝合,但依旧说不出话,精神状态倒是尚可。问他会不会写字,他点点头,白昼和远宁王对视一眼,喜上眉梢,给他拿了纸笔。
结果执笔的手抖得像筛糠似的——大概是昨天夜里的遭遇太过骇人,脑子想揭发行凶人的特征,手不同意……
“袭击你的是人吗?”白昼问道。
皇上的问题很直接,千禄一瞬间怔住了,像是在回忆昨夜可怕的一幕。
遭遇剧变,难免慌神,白昼不催,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终于千禄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声的说了一句短话。
在场没人精通读唇,确定没人看懂他说什么之后,千禄又极慢的说了一遍。
这回几个人都看清楚了,他说的是——
是皇后宫里的。
“朕……去看看皇后,不用通传。”
皇上说着,便要起身摆驾,被远宁王一把拉住,白昼身子一顿,疑惑的看向王爷,见他脸上浮现出一层隐忧。王爷像是没料到皇上说是风就是雨,立刻要亲自去,劝道:“此事蹊跷,陛下不能贸然涉险。”
当然,王爷是面子大,但也不是次次都能拦得住皇上,自皇后称病闭居,白昼就隐隐觉得不对劲,时至此刻,闹出这样的骚乱,在这人心隔肚皮的深宫,让别人去查还不知后面又要生出多少麻烦事。
不如快刀斩乱麻,亲自去看看,来的痛快。
本来,他就是想余生活得痛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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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硕秋宫内,一片消怠,皇上突然到访,一众下人慌乱跪了一地。
放眼看,满宫萧瑟,前些日子下的残雪还堆砌在墙边廊角,回廊扶手上雪水融化的水渍无人擦拭。廊檐下结了冰柱,房顶上雪水融了,滴下来。整个宫殿像是一只卧兽,张着嘴,朝白昼呲牙,牙齿上还淌着口水。
皇后并没挨罚,只是卧病,下人们就这样懈怠了吗?
皇上直言问道:“皇后呢?”
一名小太监答道:“娘娘在殿里休息……”
白昼径直往主殿去了。
那名太监出言阻止,道:“陛下,娘娘没住在主殿,而且……陛下不能去!”
白昼驻足,疑惑的看向他,他只低头不敢说。白昼道:“现在不说,就永远都不用说了。”
吓得太监连忙磕头,嗫嚅道:“娘娘……得了怪病,不能见光的,见光……就会发狂,而且……娘娘……还时不时会咬人。”
接着,他简单的把事情陈述了:
皇后自从假孕一事回宫,没多久就病了。一开始是精神恍惚,一日午后,晒过太阳,身上脸上突然出现了大片的红疹子,皇后爱惜容貌,只偷偷传了相熟的太医,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此后,皇后越发郁郁,搬到一间窄小的偏殿,门窗都被她用遮光的布罩住了,时常情绪崩溃,有时候一哭就是几个时辰,毫无预兆的大发脾气。
终于几日前,她发了狂,把一名当值的小太监咬了……
白昼暗自思虑,皇后的症状,乍一听像是卟啉病,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吸血鬼病”。但吸血鬼病却并不会让病患如吸血鬼那样咬人。
“病得这么重,为何不奏报?皇后糊涂,你们也糊涂吗?”
太监忙又跪下,道:“皇后娘娘不愿让陛下见她满脸红疹水泡落下的疤痕,以死相逼,奴婢们,不敢忤逆……”
他话没说完,突然后殿内传来一声惊叫,依稀能辨别出是晴露的声音,喊的是:“皇后娘娘自戕了!”
第19章 你演示给朕看看。
一声哭喊,硕秋宫乱了。
白昼直向声音的方向急奔过去,同时向人吩咐道:“快去宣太医、把远宁王也叫来!”
他的潜意识里,王爷的医术,要比宫里的太医们高超不知多少,人命当前,世俗礼教在他这个现代人眼里,算个屁。
刚才,他在前殿听宫女一番陈述,虽然早有预料,但眼见皇后居住的地方,依旧让他心惊。
这是一间极小的偏殿,殿内只有一张饭桌、一张床,没有柜子,更没有妆台。屋子的窗户被里外三层的用深色的布帛封住,若不是此时敞了门,有些许光亮映进屋里,这屋子该是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见人形。
月余的光景,皇后都是在这间屋子里度日吗?
无暇多想,他抢到皇后身前,见她倒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柄剪刀,鲜血染红了剪子锋利的尖端,胸前一个血窟窿,正是心脏的位置。
晴露已经吓傻了,呆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皇后,任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布都扯下来!”
皇上一声令下,屋子亮堂多了。
光亮照出昔日的美人容颜残损。多日妆容懈怠,让她看上去不修边幅,脸上还有出疹子之后落下的印子,本来光洁如蛋白的皮肤上,多了瘢痕。
她的眸子已经黯淡了,目光涣散。
上次见到时还是那般鲜活的生命。
白昼情急,扯过床脚一方帕子,重重的压在她胸前的伤口上渐缓血流的速度,可血,瞬间就浸透了帕子,荫过皇上的指缝,往外渗。
“皇后!”白昼大声喊她,“医生马上就来了!你什么事情想不开,要去寻死!”
皇后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有泪水涌出眼眶,奔向她鬓边乌黑的发丝。她此刻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到让白昼读不懂。
有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但若说简单,也是简单的——是一个女人和自己丈夫道别的神色。
远宁王赶来的时候,皇后已经断气了。王爷进门只见皇上依旧用力按压在皇后胸前的伤口上,跟她说话,让她坚持着别睡。
皇后也确实没有睡,她的眼眸至死都没合上,死不瞑目。
布戈一脸焦急的向王爷使眼色,远宁王在皇上身侧蹲下,握住他沾满鲜血的手,轻声道:“阿景,皇后已经薨殁了。”
出乎王爷的预料,皇上回了神,他很冷静,并没有过分的悲恸,看着手上的鲜血有片刻的出神,而后转向晴露,道:“怎么回事?”
皇上相貌好看,但他太瘦了,是以平时随适浅笑时,看着总是带出几分媚色,但一旦严肃起来,又满脸的阴恻,像是下一刻就会杀人。
此刻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晴露,晴露自然是顶不住这种气场的。抹了两把眼泪,端跪下磕头,颤声道:“娘娘近日怪病缠身,一直容易激动,刚才皇上突然来探望,娘娘就急躁起来,说‘他定是来问罪的’然后,然后就……突然动手……奴婢没拦住娘娘……”
说着说着,她又哭起来了。
白昼瞥眼看皇后手里的剪子,问道:“屋里乌漆嘛黑的,这么大的剪子……是用来防身的吗?”
这么一问,在场的众人都看向晴露,皇后这屋一张桌子、一张床,平日里被遮得黑咕隆咚,大白天也只能看见个恍惚的影子,什么都看不真切,要剪子来做什么呢?若说是剪指甲之类的精细工作,可用不着能一刺穿心、七寸余的大剪子。
晴露叩头道:“回皇上,剪子是娘娘才要来的,说是剪东西,奴婢也不知她要剪什么,刚拿过来,陛下就来了……”
倒是皇上来得不凑巧了。
白昼冷哼一声,用满是鲜血的手拿起还在皇后手上的剪子,递到晴露面前,道:“刚才皇后是怎么自戕的?”
晴露抬眼,满脸疑惑的看着皇上。
“你演示给朕看看。”说着,他又把剪子往晴露身前递了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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