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的心肝宝贝(28)
唐时茂苦笑。
赌?
可不就是一场豪赌么?
赌赢了,全城百姓的性命保住了,他的性命同前程自然也便保住了。
若是赌输了……
全城百姓皆转移到了安全之处,而堤坝仍旧完好伫立,洪水并未肆虐淳安,他如此这般兴师动众,仕途估计也走到头了。
一个恐有革职丢官之患,一个恐有性命之忧。
两害相较取其轻。
唐时茂不傻,自是知道该怎么选。
“不到十个时辰。便是本官愿意配合,安置数万之众,少不得需要人手去督办此事。纵然整个府衙倾巢而出,不过数百人,人手远远不够。一时之间,去哪里抽调出那么多人手?”
唐时茂乃是淳安知府,只要他同意,这件事也便成功了大半。
谢瑾白缓缓勾唇,“唐知府没有多余的人手,可有一个人有。”
不但有,而且人手保够。
“谁?”
“谁?”
唐时茂同萧吟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宁王。”
谢瑾白也没有同二人兜圈子,直接揭晓谜底。
唐时茂眼睛一亮。
是了,按照东起国律法,地方藩王可养蓄私兵,虽说按照法制,规模不可超过三千,可天高皇帝远的,朝廷也不可能逐员点查王府私兵,只要规模不要超过万人以上,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几千宁王私兵,加上地方衙役,应该是够了。
萧吟并没有那么乐观,他眉头微微拧起,“可我们该如何说服宁王借出私兵?”
唐时茂一听,顿时也犯难了。
是啊,说服富户、要员腾出别庄供百姓避难尚且只需承诺减免部分今年秋税,宁王不缺银子,也无需吃官府面子,他们又该以何种理由说服宁王?
“他会借的。”
谢瑾白唇角勾笑。
唐时茂同萧吟同时面露困惑。
不过谢瑾白也没有具体说他会用什么办法说服宁王,他们也便不再追问。
唐时茂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说服宁王之事就交由谢巡按了。事不宜迟,老夫这就传消息下去,通知各部门派人员督促百姓携带衣物、干粮自行前往山上各大庙宇,道观,务必赶在明日凌晨前转移城郊以及城中百姓。”
“都水司那边就由我去负责传话,通知同僚提前做好准备,一起帮忙动员、转移城中百姓。”
“不仅如此,唐知府同萧监丞最好也提前知会家人一声,让你们的家人也提前做好准备。”
谢瑾白提醒道。萧吟家就住在淳河河边,即便是不用谢瑾白提醒,他也会提前安排家人转移,倒是唐时茂听说要他也做好准备,颇为诧异地道,“谢巡按的意思是,届时便是连知府府衙都有可能会被淹及么?”
要知道,知府府衙可是城中除却护城墙以外,最为高大、牢固的建筑了。
若是知府府衙都保不住,那这城中还有安全的地方么?
唐时茂这个问题,倒是令谢瑾白不由好奇,前世他是因为公明观察驿站的驿马忽然躁动不安,天上天鸟飞疾,狗吠不止,恐有灾祸降临,最后卜算,得出立在东方,故而去了驿站附近的山寺,方才躲过一劫。
不知前世唐未眠以及唐时茂一家又是如何逃出升天的?
前世小公子没有那续筋生肌膏,想来伤口恢复得并不理想,应是遭了许多罪,才有后来那个脱胎换骨的小唐大人,为未可知。
“凡是都有万一,唐知府还是以策万一为好。”
谢瑾白给出自己的答案。
唐时茂若有所思。
转移全城百姓乃是大事。
事不宜迟。
唐时茂连忙去组织人手,萧吟也急忙赶回都水司。
谢瑾白则动身前往宁王府,去找季云绯借兵。
萧吟同谢瑾白二人一起辞了唐时茂从知府府衙出来。
驿站的马车就在府衙外候着。
宁王府同都水司并不在一个方向,临别,萧吟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心中疑虑,“怀瑜兄,你是否肯定那赤丈河堤坝一定会决堤么?”
“不能。”
手持青伞的萧吟险些摔一个趔趄,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怀瑜,“你……你说什么?”
“我前日做了一个梦是真的,梦中场景一一验应亦是不假。为了增加说服力,故而只得将你扯上。然而梦里并未准时告知赤丈河堤坝何时会决堤。我也只是根据梦境里零星闪过的几个画面推断出事的时间。”
萧吟大为愕然,“换言之,对于赤丈河是否定然会在凌晨决定,你……你并无任何把握?”
“是。”
萧吟是彻底没话说了。
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什么?
半晌,他苦笑道,“我真希望我刚才什么都没问。”
那样他就能够像唐知府那样毫不迟疑,没有任何顾虑。
“我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凤吟自是也可以当什么都没听到。”
萧吟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可他偏偏问了,什么都知道了。
又如何能够当成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事到如今,他还能如何?
萧吟郑重地拱了拱手,“祝你宁王府之行一切顺利。”
“多谢。”
谢瑾白上了马车。
第26章 闹事
唐时茂传令下去,转移全城百姓。
可真的实施起来,哪有那般容易?
先不说在此之前,淳安已月余并未下雨,暴雨从昨日才开始下,很多百姓压根就不信这场暴雨会带来洪水,何况此前衙门才抽调许多壮丁来修建堤坝,此时又告诉百姓堤坝会决堤,要百姓赶紧随之上山避难,还是在端午这样的重要佳节,这让百姓如何想,又如何肯配合?
可淳安当地百姓大都饱受洪水之苦,他们不少家人都是死在往年的洪汛当中,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
只好将信将疑,简单收拾了包袱,举家迁往山上避难的。
也有一些百姓不愿去山上的,便在官兵的护送下,出了城,前去投奔附近的州府亲戚。
还有的百姓愿意配合上山,可舍不得家里牛羊,鸡鸭,非要抱着牛羊鸡鸭一同上山的。
至于那些既不肯上山,又无亲戚可投奔,则统统被强制带去山上。
宁王那边谢瑾白派了萧子舒过去,可萧子舒借兵的过程并不十分顺利。
宁王并没有直接拒绝,却也并未答应。
这导致官府的官兵不够,只好分开好几批督促百姓上山。
带头闹事者,则被官兵强制镇压。
城中百姓的转移工作,一直持续到夜里亥时,还有官兵强行驱赶骂骂咧咧,不慎配合的百姓陆陆续续上山。
富绅,要员的别庄毕竟有限,一般农家也住不了太多的,山上寺庙,道观再多,成百上千人全挤在一处,拥挤程度可相知。
何况,许多百姓并非自愿上山。
有吵着闹着要下山的,也有孩童们在大殿里跑来跑去。
有官兵不时喝住妄图偷溜下山的百姓。
吵吵嚷嚷,骂骂咧咧,比之庙会,比之集市,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仅仅是百姓怨声载道,城中大部分官员亦是颇有怨言。
简直胡闹!
秋汛未至,不过是下了两日暴雨,如何便这般兴师动众,迁移全城百姓!
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刘砺怀同杨毅他们自是敢怒不敢言。
“公子。你说,真的会有洪水吗?真的会有那么大的洪水,能将我们整个淳安城都给淹了么?”
青鸾坐在寺庙的大殿地上,小声地问道。
唐小棠坐在包着墩布的圆凳上,后背靠着大殿的圆柱,睡眼惺忪,脑袋一点一点的,“我……我也不知道。”
唐时茂最终还是不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去堵,眼看大雨下了一天一夜都没有丝毫停歇乃至的意思,在晚膳过后便当机立断晓谕全府上下,举家迁往山上避难。
唐家虽然也有别庄,唐时茂身为地方父母,以身作者,将自己山上的别庄让与城中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