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的心肝宝贝(108)
“小玉哥哥。你曾答应过我,会来淳安寻我。院子里的石榴红了又落了,合欢花开了又谢了,赤丈河的水位涨起又落下,田里的秧苗总能等到秋风将它们变得金黄,我却总也等不到你来。我等了你二十余载,若有来生,换你等我,可好?”
食指,抵在那人的唇心。
就这样,约定了,好不好?
逢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好个屁。你舍得让他等么?他若是来寻你,勾一勾手指头,你定然欢喜得跟个小傻子似地跑向他了。”
“也是。”
忽地,马车剧烈摇晃。
唐棠下意识双手护住枕在他腿上的人,褪去方才不正经的语调,冷肃地问道,“怎么了?”
“有刺客!定然是小皇帝派来好嫁祸给睁眼瞎,以挑起你同他两个党派之争的!”
许是此刻来得又凶又猛,便是话痨如逢生都没工夫再多说,只丢下一句,“少主您坐好!”,接着便是暗器凌空射来,又被兵器悉数挡回的金属的撞击声。
马车飞快疾驰。
在寂静的夜里,所有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听见又几枚暗器射在车厢外木板的声音,唐棠的心弦紧绷到了极点。
“不行,他们人太多了。少主,把睁眼瞎借我用下。那些人见睁眼瞎在我们马车上,定然不敢再像疯狗一样死缠咬着我们不放!”
逢生贴着车厢,飞快地道。
唐棠反对,“不行,太冒险了!”
“你是不是蠢!他是小皇帝的心上人,小皇帝的人不会对他动手的!”
“逢生,你不懂季云卿,他会的!”
唐棠咬牙,“总之,你若是要拿他犯险,除非你从我的尸首上跨过去!”
谢瑾白在青年清冷中夹杂着愤怒的声音中倏地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注: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白居易《井底引银瓶》
小唐大人之前一直只是出现在小白的视角里。
怕自己会太心疼前世的唐棠,所以总是不忍心写前尘。
但是,小白又需要陆续记起一些事情,故事才能更丰满完整……
之前一直有小可爱好奇,唐棠两世性格差异这么大,是怎么成为日后那个小唐大人的。
其实呢,因为之前前世的唐棠是以小白的视角去看的,所以并不全面。
事实上, 骨子里,唐棠始终还是那个少年。
小唐大人不过是他人前的样子。
他是上辈子,这辈子都有两副面孔哈。
至于为什么上辈子唐棠还是没有放下谢瑾白,后头会讲到。
总之,当然不是因为只喜欢小白的脸了,也不仅仅是因为童年的那段相遇。
小唐大人的心悦,也没那么单薄。
必然是因为谢瑾白让他想恨恨不起,想放又放不下的地方。
第54章 燕尔
马蹄声消失,兵器打斗的紧张声音,主仆二人愤怒的低吼……
悉数戛然而止。
内饰考究的马车,漆黑的夜幕,如同一张巨大的布幕,在他的面前被陡然撕扯而开。
谢瑾白仿佛从一个世界被生生拖曳而出。
他倏地睁开眼睛,眼底一片狰红。
唐小棠吓了一跳。
“小玉哥哥?你,你,你怎么了?可是做了什么噩梦了么?”
眼前的画面一点一点的眼前聚焦——
龙凤烛,双囍花窗,近在咫尺的,未染前尘的,小公子盛着关切的澄澈的眸子。
失序的心跳,渐渐地回稳。
“我好像喝醉了……”
谢瑾白抬手放在前额,拇指同无名指,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声音沙哑。
“嗯。是呢。你,你方,方才忽,忽然睁开眼,眼睛还,还这般红,吓,吓我一跳。是,是不是这两日没睡好呀?其实,我,我也是。只要一,一想到今日就要同你结,结契的事情,就兴奋,睡,睡不找。渴不渴?我去给你倒些水……”
唐小棠站起身,刚要去桌上倒杯水来,手被床上之人握住。
谢瑾白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小公子,“小果儿陪我躺躺,可好?”
唐小棠的心跳突突跳得厉害。
他弯了弯唇,“好呀。”
唐小棠脱了鞋,在谢瑾白的身旁躺了下来。
谢瑾白将人搂在怀中。
鼻尖是小公子清甜的香气。
他抱得那样用力。
仿佛只要一松手,眼前的小公子就会消失。
他回不去那辆马车,也再回不到这个世界。
他的魂魄回到已成枯骨一具的尸身里,眼前所有的,都不过是他漫长孤魂野鬼岁月里的一场幻境。
这样的认知,令谢瑾白这样一个无惧阿鼻地狱,不畏神明仙灵的人,竟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身子阵阵发冷。
箍在他腰间的力道太大了,唐小棠有些疼。
可他还是乖巧地任由谢瑾白将他圈在怀里。
尤其是,当他察觉到,怀抱着他的人竟还有些微微发颤时,更是心疼坏了。
娘子这是做了什么梦啊,吓成这样……
许久,他才试探性地,小声地问出声道,“小玉哥哥方才,可是,做,做噩梦了?”
“嗯。”
这一声“嗯”都“嗯”得好生虚弱。
唐小棠抬手,本来想要他的娘子拥在怀里,好生安慰,最后发现自己一只手似乎并不能将人环住,于是改由在他后背轻抚,“别,别怕呀。小玉哥哥下次,下次要是再做噩,噩梦,大声唤,唤我的名字。我,我就会像仙人一样,从天而降。替小玉哥哥将坏人呐,妖怪啊,统统给赶跑!”
谢瑾白隐约觉得小公子这一番话有些耳熟。
仔细回想,便想起这段分明是幼时,小孩儿做噩梦,他哄随后编来的那套哄人的说辞。
谢瑾白:“……”
心情略微复杂。
唐小棠还在轻拍谢瑾白的后背,嘴里轻哼着谢瑾白从未听过的,空灵清扬的曲子。
是一首谢瑾白此前从未听过的,有别于东启曲风的异域曲子。
“是南桑曲?”
“嗯。是我阿娘小时候唱过的,阿娘唱得可好听了,我,我唱得好,好听么?“
“好听。”
谢瑾白这话倒不是纯粹为了哄小公子高兴。
小果儿的嗓子干净清亮,唱南桑那样的曲子,有一种东启曲子所没有的缥缈虚空,似一种遥远天际边想起的圣音,能将人的心灵都为之洗涤澄净。
南桑,南桑……
前朝未眠身边那个叫逢生的少年,叫未眠随他离开东启。
离开东启之后,要去的地方,可是南桑?
得到夸奖,唐小棠高兴坏了。
他继续轻抚着谢瑾白的后背,轻哼旧国南桑的曲子。
方才醒来时,谢瑾白不是没有努力回想,他们在马车遭杀手行刺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可惜,不管他怎么想,脑子始终一片空白。
似是前尘那段记忆当真只是一段噩梦,醒了,也便醒了,再没有任何后续。
谢瑾白却是十分清楚地知道,马车上的那段记忆,定然是当真发生过的。
只是不知是何原因,竟不复任何记忆……
今日在酒桌上,替谢瑾白挡了几杯酒,临走前又先后敬了父兄,谢为朝以及萧吟四人,喝的酒只比谢瑾白多。
方才是一心想着怎么将喝醉的谢瑾白照顾好,现在精神一松,酒意浮上来,难免也有些困了。他哼着,哼着,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却是没忘记谢瑾白做噩梦的这一茬,“小玉哥哥还困,困么?要是困了,就,就睡,睡。这回不用怕了呀,我会在你身边保,保护你的。”
“嗯,好。”
听出他话里的困倦,谢瑾白轻吻他的鬓发。
嘴里问着谢瑾白困不困,劝人想睡就睡的人,不过一会儿功夫,自己就先睡着了。
耳边传来小公子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