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英雄陨落是一件憾事,左将军颓然,“王上圣明,臣无话可说。”他朝于林磕了头:“臣,愿恭送王上!只要臣在一日,定护姜朝太平!”
于林不再多言,未饮酒水却酒醉,他长笑着,而后,君臣两别。
赵阴阳留下的学术中说,人死后,三魂会兵分三路,一入地府,二守旧土,三居坟墓,可姜鹤年尸身至今未果,姜礼又于冷宫不翼而飞,如此诡异行径,只怕姜鹤年仍被玄术所连累。
于林岂能见他漂泊在外,变成孤魂野鬼?
他曾想招魂,派人招回赵阴阳的弟子,可招魂法阵全然失败。
唯有一法,以鲜血祭之,让人与鬼魂结契。
他盼着这个法子已久,日日记挂,只待那宗室子弟习惯朝堂,他便可以身上的重担托付出去。
五年,他做这皇帝已有五年。
皇命非他所愿,他不能再等下去。
一夜,于林用刀割开了自己手腕,疼痛让他双目清醒,他按照赵阴阳留下的秘术,用血于东宫殿中画符阵,在纸人身上写上了姜鹤年的性命和生辰八字,于长窗两侧挂上招魂幡。
一切备好,他摇响铃铛。
魂归来兮——
蜡烛照亮了整个宫殿,他跪坐在地上,在铃声摇过时,张开苍白的嘴唇,念道:“姜鹤年,我于林要与你结下生死契!你可应允——!”
声止,只见殿中挂起一阵狂风,将阵中央的纸人吹上了房梁。
于林死死盯着,见未得鬼魂回应,他又悲又怒,指天喊道:“你本该等着我,那个位置本来由你来坐!而不是我!”
他粗重喘息,手指颤抖着,含着一抹决绝又期盼着,他不知该望向何处,只能愤恨地吼出来:
“姜鹤年,你好狠的心呐!”
“你逼着我坐上那个位子!你甚至不给我坦白的机会!”他紧咬着牙,几案上失败的画像全都飘到了地上,那一张张被涂毁的面孔,是他已经模糊的记忆,肌肉在肩膀搅动,他强撑着身体,脑袋在被冷风呼啸着一阵嗡鸣。
他抬起头,赤红着眼:“你听见了么,求你……姜鹤年,我求你了……”
他咬破嘴唇,舌尖尝到了血腥的滋味。
阵印中心的白纸被血液浸湿,那纸面上再次出现姜鹤年的字迹。
这红色的大字勒住了他的心脏。
那是鲜红的,刺目的。
——允。
于林像从马上坠落,他抛出去的心落在了实处,他开始大笑,像个疯子,契成,最明显的是他手指上多出的一根红线,如此清晰,如此牢固。
仪式并未停止,他闭上眼睛,直到他体内的血液流干。
姜武文王就此故去。
陈良连夜抬棺,对外发丧,将一具空棺材投入帝王陵,实则,陈良请辞之后,将于林的棺椁带去了满周山,赵阴阳书卷中记载的宝地。
人死后会变成孤魂野鬼,鬼魂会投胎,忘去前尘事。
但是于林不想就此了结,他死去了,陈良用赵阴阳留下的术法设了大阵,铁棺材投入深潭,他的魂魄停留在自己的尸身旁,那根红线没有断。
姜鹤年会喜欢一个清净的地方,他的魂魄回来,也许会投胎,但总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做了鬼,便要生生世世再不与之分离。
一年,十年……
一百年,两百年……
它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它叫于林。
木秀于林,有人曾对它说过,这是个好名字。
五百年,一千年。
它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它是什么?它也不知道。
它为什么要坐在棺材上,它在看什么?
它开始沉睡,它的魂魄回到棺材里,那是一个很冷的地方。
直到一个月夜。
一道哭声将它唤醒,它手指上的红线猛地烧了起来,它的心脏仿佛开始跳动。
【历史】
姜鹤年诞生于元年,是姜武王统治的年轮,他的死亡,也是姜武王时期的终结,享年二十八。
而姜武文王创造了姜朝历史上最大的盛世,姜武文王称帝,在位仅仅五年,于三十一岁暴毙,姜成王即位。
姜武文王的功绩让姜朝延续了五十年。
五十年后,姜朝灭亡。
历史上只有寥寥几笔,写尽他们的一生。
而陈鹤年看见的,是一个身披寒森甲胄的将军,他肃杀的脸庞意气风发,在往山中迷雾里走去,他义无反顾地往最阴暗痛苦的深处去,他的身影越来越淡,他消失了。
陈鹤年回想起了千年前的过往,他的眼睛流泪了。
源自他自己,他的魂魄。
可他知道,那一代的人都死去了,而今,只存在着东皮村的陈鹤年和一只孤魂野鬼。
他们重聚在一起,恰好,他们依然还相爱。
第79章 姜武文王现世 一直。
天生异象, 迫使道门齐聚。
道士,天师,民间术士大批出行。
左贺连夜坐上飞机, 再转汽车,跟着前辈一起赶到了异象的发源地,有点资本的门下的弟子都在差不多的时间赶到了。
年轻辈的人远远地站在师父们的身后,他们都能感受到来自山中沉甸甸的压抑气息,太阳刚消失,左贺在黑漆漆的山脚抬头望去,只觉得那是一座看上去很宁静的山峰,但是顶上诡异赤红的月亮破坏了这份安逸。
前辈放言:“诸位,在老天师来之前, 咱们先在山脚下布阵!贸然进山不成,那大鬼总要下山来的,绝不能让它去到人世吸食人气!”
“怎样的阵?”
“道门齐心,天行阵,最佳的困兽之法!”
左贺可被这几句吓了一跳,老天师是他那出山的祖师爷,人中半仙,道门顶尖的人物。
各门弟子已经开始画符,刻阵, 左贺待不住,他要提前去给陈鹤年他们报个信。
饿时便有人送来一碗热乎乎的米饭。
哦。
不是人, 是蛇。
在他悄悄钻进草丛里往山上走了一百米时,就刚好撞上出来查看情况的小白,左贺大喜,跟着小白往山上去, 没多久,他看见了姜皖的人影。
“我就知道是你们。”左贺一时不知该喜还是忧,他靠近时,姜皖也睁开了眼,霸王剑直接朝他指过来,刺在他脖颈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姜皖见来人是左贺才收起剑,她皱着眉头说,“他们还在水里。”
“他们?”左贺诧异,他看向底下的黑潭,“陈鹤年也下水了?多久了?”
“整整一天。”姜皖脸色不好,有担忧,也有疲惫。
“这么久?”左贺惊讶,他旋即走到岸边,往底下看去,“一直都没有动静么?”
“不碍事,他不会被淹死的。”镜中鬼一直趴在黑包上,它说道:“我虽然闻不到他的气味了,但可以确定他是活着的。”
“那什么时候能出来。”左贺有些急。
“马上。”镜中鬼发出邪邪笑声,它抬头看向天,眯起眼说,“没有任何一只鬼会容忍那些道门的杂毛闯进它的领地里,它会被激怒的。”
只见天上慢慢冒出像萤火虫一样的闪烁着的光斑,从山脚下往顶端飞去,那是符文,有人在诵经起阵,有足够多的人符文才会源源不断地飘出来,大有形成一张巨网的架势。
“道门的人就快集齐了。”左贺赶忙说,“至少上千人,足够把整座山围住,那是天行网,这么做大概是想困住山上所有的鬼魂。”
他依然看着深潭:“主要是那水里的。”
“小子,那底下的可不能用鬼魂来形容。”镜中鬼舔了舔嘴,提醒他:“那是鬼中半仙,我都要叫它一声老祖宗,要是把它惹不高兴了,它能把你们都吃了。”
那水里冒出来的鬼气强得让它兴奋,山下的诵经声都传到了他们的耳中,忽然,镜中鬼大叫一声:“它要出来了!”
在那些符文聚到顶端排列,要变成一个金笼子之前,深潭中的水搅动起来,水流从上层往深处涌去,不久便不断冒出黑色的雾气,像温泉一样,却不停刮来冷冽的寒风,风穿过整块平地,树叶沙沙的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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