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宫人口中的太子。
“来吧。”姜皖冲他招手,丢给了他一把木剑。
于林与公主用木剑比试了一场,公主的剑还未抵在他的下腹,他的剑已经横在她的脖颈前,他的剑更快更狠,公主败了。
于林扣下剑,朝太子跪下请罪,“殿下……”
“你该换个称呼了。”姜鹤年在这时,站起身,他脚下甚至没有着靴,踩过木板,拖着衣袍,走到了他的身前。
太子的手落在了他拳头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那奴该称什么?”于林问,他抬头,撞上太子的眼眸。
姜鹤年道:“你是孤的人,自然该和东宫里人一样,唤孤一声主子,在孤的面前,称臣便是。”
于林正怔愣着,手心里就多了块儿物件,姜鹤年给了他一副腰牌。
于林接了牌子,心中却有些不解,“主子为何会选我?”
“你不该问孤。”姜鹤年的目光凌厉地扫向他,他的声音也是冷的,“要是接不住孤的东西,尽早弃了吧。”
于林顿时皱紧了眉,抓着腰牌的手也捏成了拳头,他立即跪下磕头谢恩,铿锵有力地喊道:“臣,谢主隆恩!”
主子的衣袍从眼前掠过,在远处顿住:“身为近卫,还不随侍奉孤左右?”
于林探起身,默默跟在主子身后,他正式成了东宫太子的近卫,与太子随行。
主子面见王上,他于殿外等候,主子批阅奏折,他便守在屋外,有时,主子会叫他入殿中。
他在东宫度过了一载,也慢慢发觉,主子不爱待在殿中,他更喜欢在夜间在檐下乘凉,坐在红木搭建的长廊上。
东宫有万卷书,千金画,姜王要他协同处理朝政,他会在殿中点一盏灯,于几案上读书,批阅奏折。
主子有时会朝他说上几句话,可于林不识字,没读过书,对朝政发表不了什么见解,主子知道后又给他叫了位文师父,还会亲自教他几个字。
主子贵为太子,姜王爱之,朝廷重视之。
于林也习惯注视着他,但却总觉得,只有当他脱去荣冠,脱去太子朝服的时候,神情才是最真切的。
他不是画卷中的神仙,不是宫人口中的圣贤太子,他习惯权势,心一定是狠的,冷的。
于林总是试图窥探那皮囊下真正的人影,因为他时常困惑。
主子在殿外时,总是望向院中那棵光溜溜的树,那树枝都探出了宫墙。
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直到那树的花开,于林才有了猜测。
也许他是在等树上的花开。
东宫内院里居然种了一棵桃树,在这花开时,金碧璀璨的东宫里就添了粉色。
桃花开了,主子也笑了。
第73章 姜鹤年(三) “臣,定不会让主子失望……
于林站在石头路上, 一抬头,天上晨晓未出,尽是皱巴巴的黑云。
他每日比主子要早起半个时辰, 主子正在殿中更衣,他瞥过去,殿中屏风的黄纱里映着人影,他在殿外等候,这时能闻见淡淡的花香味儿,宫墙边的桃花开得正旺,他看了天又看了树,盯久了,人不知不觉就站在桃树底下, 挑着一截折断下来,捏在手里。
当他手里已经握着一枝桃花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傻。
“卿在做什么?”
一听那几乎没有起伏的语调,他就先行礼了。
“主子。”于林单膝跪着,他低着头,抱着的拳心里还握着桃枝,明晃晃地出现在姜鹤年的眼皮子底下。
姜鹤年问道:“折一桃枝,何故?”
“臣,臣……”于林顿时变成了一个结巴, 他不想因着出格的举动惹得主子不快,但他做了, 也只能如实回答:“臣看天象恐大雨摧花,会扫了主子的兴致,便提前折了一枝,若主子喜欢, 将花枝放在殿中,可供主子观赏。”
他说完,脸上已经蒙羞,恐怕这世上做臣子的,没有哪个会向主子送朵花的,他攥紧手,只恨不得回到片刻前,把伸出的狗爪子给剁了。
可一晃眼,他就听到了笑声。
姜鹤年轻轻笑了会儿,说道:“即要给与孤,还不呈上来?”
于林怔愣片刻,他慌忙站起,才敢去看姜鹤年,他踏上前,将花枝递到了姜鹤年的手中。
姜鹤年唤来伺候的下人:“去偏殿取个瓶子,放入孤殿中养着。”
下人将花枝取走,姜鹤年的视线留在桃花上却有些久,他的嘴角平平,语调却有了变化:“卿有心了。”
他是高兴的,于林胆大包天地想,他的主子是太子,群臣年年献礼,东宫不缺万两黄金,香车宝马,但他日复一日守在殿中时,总觉得这里少了些许颜色,这桃色很衬主子,也能入主子的眼,但花终会败,于林只希望这些颜色能留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伴太子上朝,已有两年,东宫的伙食加强了他的体魄,他变高了,快有和主子比肩的身形,他盯着主子的背影,主子也变了,他的长袍会盖住他的靴子,身形高挑,如山岳一般英挺。
于林只能站在殿外,未曾见过主子立于群臣面前的模样。
散朝后,姜鹤年照旧被姜王留下,他时常比朝臣要晚出现半个时辰,于林在殿门外还注意到,有几个官员也守在这里。
于林了解这些人,那些臣子,不敢拿自己的乌纱帽和性命在姜王面前死谏,就会将希望放在太子身上,求他主子劝谏王上,他每每瞧见这一幕便会觉得厌恶,因为这些人并不了解他的主子,又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
姜鹤年从殿门踏出时,于林率先迎上去。
“殿下!”
急忙忙一声,于林一听就知道,那几只花花绿绿的蛾子马上要扑上来,他站在姜鹤年身后,脸又沉又硬,手一横,挡在众人面前。
姜鹤年只淡淡地回头说了一句:“卿回府去吧,陈公一事,父王已有决断,候听王旨便是。”
“殿下——!”
姜鹤年没有回头。
主子已经发话,于林两腿往那一站,楚河仿佛就在他身下,有底气也有气势,谁也跨不过去,“诸位大人,请回罢。”他熟悉怎么应对这些人,他像刀子般的眼神淬了毒一样的狠。
他会动真格,那些臣子都认识他,掺他的本子会被太子拦住,慢慢的,也怕了他。
姜鹤年已缓缓步入深宫,将朝臣唬退,他才跟上主子。
他主子现在最多会为两件事忧心,一是国家政务,二是昭平公主的婚事,但主子的忧虑从不会表现在脸上,主子的习惯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比如昨夜,他捏着那份奏折看了三遍也没有放下,也没有坐在檐下赏那桃花。
“去将孤的棋盘取出来。”姜鹤年吩咐,坐到了石路边的圆桌上。
于林去殿中将东西取来时,姜皖也从偏殿跑了过来。
“阿兄,你是要与谁人下棋?”她笑着问。
“主子是在等人。”于林先说道,他知道,主子只会和两个人下棋,一是赵阴阳,二是陈坷大夫,那是两个都有胡子的老头儿,棋术精湛,主子难胜也。
姜皖瞪了于林一眼:“谁叫你说了。”她坐在姜鹤年的身旁,“阿兄,我也听了前朝的事,阿兄可正为那陈怀义一事困扰,你与父王打算如何处置他?”
“你都听到了多少?”姜鹤年只问。
姜皖说:“从三月前金平起水患,使得地方灾民四起,那张怀义由朝廷派去镇灾,结果这几日却引起灾民暴动,他这主事的被掺了好几本奏折,我可有听错?”
“无错。”姜鹤年掀开棋盒,手里捏了一颗黑子,扭头却看向于林:“卿以为,孤会如何处置陈公?”
于林没有犹豫,回了简短又骇然二字:“杀之。”
“这陈怀义乃是我母族能臣。”姜皖敲了下桌子,“陈氏是我阿兄臂膀,杀了陈怀义,那王氏的人就会乘机顶替他的位置,岂能说杀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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