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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78)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0:52:49 标签: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生子

  于是他又缓缓地把身体陷回褥子上,仍旧侧卧着。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谢竟几乎再一次被反胃和阵痛之后的倦意折磨到入睡,身后忽然传来几声窸窣,他感觉到陆令从似乎翻了个身,在他猜测对方是朝外面翻还是朝里面翻的时候,身上的锦被掀起一条缝,那只手探进来,又顿住,踟躇半晌,开口问:

  “我可以摸一摸吗?”

  谢竟一愣,旋即明白了陆令从的弦外音。那只为他缓解疼痛的手是隔着布料的,因为他没醒着,没有得到他的首肯,陆令从没有把手伸进他寝衣内,与他的小腹肌肤相亲。

  陆令从知道了。

  谢竟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想到陆令从看不见,但显然,对方像他一样,用直觉洞悉了这个默许。

  他感觉肋下寝衣的带子被轻轻抽开,一半衣摆滑下去堆到身前,陆令从的手缓慢而试探般地一点点靠过去,在他腰侧迟疑了片刻,先用指尖蜻蜓点水般触了一下,飞快地收回来,似乎是发现碰一下并不会引起什么石破天惊翻江倒海的后果,才小心翼翼地将指腹也贴了上去,然后是五指,最后是整个掌心。

  皮肤一毫一厘地相贴,严丝合缝找不出半点空隙来,谢竟几乎被烫了一下,他分不清那到底是陆令从掌心的温还是他腹部的热。

  三个月,在谢竟原本纤细的身体上其实还远没什么显著的反映,但掌纹与那片肌肤之间的质感——从紧窄到柔软,还是将点滴不着痕迹的变化出卖给陆令从。

  在那一刻,他体会到前所未有清晰的实感,他在这世间多了一个极特殊极特殊的亲人。

  谢竟任他的手像对待一件易碎玉器那样耐心地摩挲着,想出声,却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只能含混问:“是银绸告诉你的吗?”

  “不是。”陆令从隔了一会儿才回答,“我问她,她不说,我就去问太医。”

  谢竟想起他听到的争吵。他嘱咐过银绸暂时不要告诉陆令从,她便守诺,那样的节骨眼儿上也没说。

  他叹了口气:“不要为难她,是我不让她说的。”

  “我没有为难她,”陆令从低声道,“只是我也没有想到是从外人口中得知我的王妃有孕的,王府的医官还要王妃亲自出面解围。”

  谢竟选择性忽略了前一句,只是解释:“出面维护银绸也是维护王府的声誉。你当他们真是要拿她取乐?不过是借个好欺负的姑娘家,来踩一踩你昭王府的门槛儿罢了。”

  “我知道!”陆令从语气中有些焦躁,“我才无所谓什么声誉门槛儿,随便踩,上门踩,我恭候着!”

  谢竟一愣:“你既不在乎,还发什么火?”

  “我是替你受屈!你在秦淮春掀人家桌子的那股刁钻劲儿哪里去了?我倒不知你还有闲情与这种人和风细雨地打嘴仗!”

  谢竟听他在身后横声恶气,片刻,倒失笑出声:“那你是多虑了。要说委屈呢是有点委屈,不过这委屈是我故意讨的,所以也不怎么委屈。”

  他翻过身去,抻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像乖顺的猫被人摸了肚皮后会顺势把全身舒展摊开来一样,平躺在了陆令从身边。

  “你说的也没错,咱们家开罪得起王家,所以今日若皇后没在,我高低得铺开了闹上一场。”

  陆令从还没从“咱们家”那三个字里回过神来,就听谢竟继续道:

  “可是皇后到了,她便是整个王家身份地位最尊崇之人,换句话说,出了事不论好歹,都要算在她头上。而且说白了,这群人胆敢如此当面放肆,多半也是有皇后撑腰默许。”

  “我今日若是一个人在那厅内,便真是吃哑巴亏,没处告冤。但问题就是,”他狡黠地顿了顿,“我不是一个人。”

  陆令从不解:“李岐也就帮着报了个信儿,不必给他派这么大用处罢?”

  谢竟斜他一眼,谑道:“替我谢谢他。”

  陆令从愣了愣,目光移到手掌下的起伏,恍然:“你是说——”

  谢竟点头:“既然惊动了太医,孩子想必也瞒不住宫里,今日席间事无巨细都会上达天听,传到陛下耳中,总归是王家和皇后理亏,未来几个月她应该也会待我客气些,不需要再常常应付这样的事了。”

  陆令从听得蹙眉:“我发觉你的胆量在这些事上是当真大,天生的么?你就没想过三杯酒喝出毛病来?你就没想过王家若不肯这么善罢甘休,或者我再晚两步到,收不了场,你还要吃什么苦头?”

  谢竟偏着头想了想,又笑道:“其实没有银绸说得那么夸张,那海碗是瞧着吓人,但我有衣袖遮掩着,半吐半洒,真正到胃中的没多少,我心里有数。”

  他感觉到小腹上陆令从的手用的力道大了些,手指略微往回收着,陷进软肉中去一点。

  “你有什么数?”陆令从抬了声音,“因为孩子的缘故,没法下烈性的药止痛,只能灌保胎的汤剂,太医说再多痛半个时辰就凶险了。”

  谢竟早些时懵懵懂懂,对自己的症状有多唬人其实没什么概念,且“有数”确实是有仗着素来身子不错行险的嫌疑,理亏也后怕,便立刻顺着道:“总归这会儿什么事也没有了,我想这孩子也是个小福星,还没出世,先帮我这么大一个忙。”

  话到此处,谢竟才忽然发现,他醒来后和陆令从的交谈仅止于发生在王家的事情,对于孩子本身,陆令从还没有过任何表态,也没有接他这句话,良久,却是收了手起身下床:“太医还没走,我请他进来再瞧瞧。”

  卧室门开了便没再关上,少顷几个侍女鱼贯而入,把室内灯烛点了起来,随即银绸步履匆匆进来,扶谢竟靠坐在床边,端了碗参汤给他,又道:“宫里来的是太医院的秦院判,我瞧着与殿下十分相熟,当时状况又的确着急,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只能……”

  谢竟摇头示意无妨:“殿下若一时口快失了言,也请你多包涵。”

  银绸却道:“我倒没有什么,只是殿下从秦院判那里知道实情后,反应有些奇怪,我不便置喙太多,思来想去,还得请王妃定夺。”

  谢竟皱起眉,他并不想做那种要安插眼线在夫君身边、时时探听言行的怨妻,但兹事体大,关乎这个孩子,他不能不十二分在意。

  于是他说:“你只告诉我殿下与秦院判都说过什么即可。”

  银绸略一思索:“那其实没几句,而且都是当着阖府上下的面。就是秦院判号过脉,说王妃有喜,殿下脱口问了一句‘怎么会’,秦院判又说该有百日左右,殿下便不再吭声了。随后我跟着秦院判去外间开药方煎药,殿下一直在屋内陪着您,到刚刚才出去,再无其他。”

  谢竟一怔:“‘怎么会?’”

  银绸点头:“只这一句。”

  还没等他们再多说什么,须发花白的秦院判却已经跟着陆令从进屋来,便是今日谢竟半醒半梦中听到的那个苍缓声音的来源。他向秦院判道过谢,老人语重心长嘱咐了他一番,听上去倒是真心诚意,想来银绸说秦院判“与殿下十分相熟”所言不虚。

  但这就确实很奇怪了。谢竟读书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识人也是一样,打过照面的人一般不会记混,与自己有交集的更是在脑海里一清二楚,眼前的秦院判虽看起来和陆令从交情不浅,但谢竟很确认嫁来王府半年,他从未见过这张脸。

  可他又的的确确曾经在哪里听到过秦院判的声音。就算嗓音相似,语气和吐字的习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秦院判说的话一定让他特别在意、特别小心地去听过,此时才会觉得有印象。

  陆令从送秦院判出去,周伯在外面唤银绸,后者便也告退离开,掩上了门,留谢竟一个人倚在软枕间,无声无息地出神。无论如何他没想到陆令从听到他怀孕的消息,会问出一句“怎么会”,仿佛他十分笃定两人绝不可能有孩子,但事实是他们并没有在房事时过分注意不留在里面。

  虽然从始至终没有就子嗣一事摊开了达成共识,但同样也没有过激烈矛盾或者是有意控制,用“顺其自然”来形容比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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