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哭声和浓烈的血腥气经久不散,这两天一夜里,庄宴被铁链捆在木柱上,口中绑着布条以防他咬舌自绝,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亲族一个接一个地惨死。
亲人的血将他的靴底浸透了,当他被放下来的时候,木柱上布满了抓痕,他的十指指尖抓得血肉模糊,但是在极端的痛苦中,他已然无知无觉了。
他最终在亲族未寒的尸骨边自绝而死。
行刑结束,在少帝的百般哀求下,庄氏一族的尸骨没有被当做炼丹的薪柴烧毁,而是被草草裹着扔到了乱葬岗。
无数横死的尸骨堆积在一起,形成了冲天的怨气,庄宴的魂魄在死后并未轮回,被浓烈的怨气滋养着,神智苏醒,化作了凶猛的厉鬼。
他回到公主府,将长公主活生生地撕成碎片,连她的神魂一并碾碎,听命于长公主的爪牙们也没能逃脱惨死噩运,数百人一夜之间葬身于滔天的血光与火海之中。
只是几个与长公主狼狈为奸的厉鬼十分狡诈,连夜逃走了,为了复仇,庄宴来到灵照鬼城,被无定老祖收为弟子,并不惜用炼魂的手段快速提升修为。
每一次炼魂都会使庄宴的神魂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又因为亲族的故去太过惨痛,死后的庄宴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冷酷多疑,直到几十年前去了陵游界,结交了一位好友才有所好转。
听到「好友」两字,桃卿的心蓦地一颤,他当然能知道同喜所说的人就是他,他是庄宴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朋友。
对于庄宴来说,他很重要,而上辈子的他又何尝不是如此,纵使他朋友很多,他最喜欢的人也依然是庄宴,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就是师尊和庄宴了。
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庄宴的事,可换来的结局就是他死在了庄宴的手里。
他想不明白,也没法想明白,如果庄宴不是为了城主之位,那又是因为什么?哪怕他被炼魂折磨得狂性大发,丧志理智,如果他没有丝毫杀了他的想法,也不会在疯狂中对他动手,反之则说明庄宴早就对他心存杀意。
桃卿心里乱糟糟的,嗓子里堵得厉害,有些哽咽,却又不是真的想哭出来,不上不下的。
现在他既痛恨庄宴,却又伤感于他惨痛的过去,如果是上辈子,他恐怕早就会心疼地扑进庄宴怀里,抱着他大哭一场了。
其实他对庄宴的情感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可过去数十年庄宴对他的影响太深了,以至于时至今日,他仍然做不到无动于衷,还会被同喜悲怆痛苦的哭声感染。
同喜嚎啕大哭着,已经把他所知道的都讲完了,清玄仙尊收起仙术,抹掉了他关于今日有人到访祖坟的记忆,将他放走了。
裴之涣有些担心桃卿,他已经许久没有作声了,便问道:“卿卿,你怎么样了?”
“我?”桃卿回过神,不愿意让裴之涣担心自己,只搪塞道,“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看了一下,原来是九郎在走动,没什么的。”
他怀中的幼兔闻言看了他一下,舔舔他的手指,换了个姿势继续窝着。
裴之涣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没有哭音,便没戳破桃卿的借口,只温声安抚道:“那就好,我只是担心你会太过伤心,又或者对庄宴产生动摇,他的经历并非由你造成的,你无需介怀于心。”
他请卿卿聆听庄宴的过去只是为了寻找上一世的线索,而不是让他们两个和解,他绝不希望卿卿原谅庄宴。
“我明白,我不会对庄宴心软的,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桃卿软软地回应着裴之涣,又与他聊了许久,问过他的近况,确认他一切安好,才总算放下心来,断开了传音。
与之涣聊过后,桃卿的心情好多了,但心里还是有些发闷,索性抱着幼兔出去散心,席地坐在了云水边,出神地望着水面之下的风景。
他是独自出来的,没有叫乐正兰漪或宿云涯陪他,因为幼兔不喜欢他们,一见面准要闹腾起来,为了陪幼兔多玩一会,他就自己出来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危险,神梦山中没人胆敢作祟。
云水的水面被风吹动,泛起层层涟漪,幼兔趴在云边,雪白的绒毛与云几乎融为一体,好奇地用小爪子拨了拨水面。
水面冰冰凉凉的,幼兔盯着看了一会,伸出小脑袋舔了舔水面,忽然一阵波浪涌动,「哗」地淋了它一身水,它瞬间成了落汤兔。
幼兔甩掉了身上的水珠,委屈地跳进桃卿怀里,桃卿被它逗得笑起来,用法决将它烘干了,随后忽地发现幼兔被淋湿不是意外,而是云水中有人上来了。
一道身影从水中浮现出来,红衣鲜艳而招摇,衬着鹄峙鸾停的挺拔身姿。
他抬起头,露出俊美妖异的眉眼,神色本是极为冷峻的,但是在看到桃卿后,他的表情迅速柔和了下来。
他无疑是喜悦的,却又不得不压抑着心中的渴望,不敢太过接近桃卿,低声唤道:“卿卿。”
作者有话说:
可能有宝还记得以前小庄和师兄打架,师兄嘲讽小庄是公主的男宠,让小庄瞬间暴怒鲨了师兄,当时有宝担心小庄不守男德,不过其实当然不可能了,所谓的男宠根本子虚乌有,公主指的就是这个杀了小庄全家的长公主,师兄是故意那么说的,就是为了羞辱小庄,说跟你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和你有一腿,是极度的羞辱,所以这碎嘴子师兄就立刻扑街了;
后来还有流言说小庄和桃桃有一腿,这个流言小庄从来没有澄清过,表面是我不屑和你们计较,内心则是摩多摩多(?);
第183章
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桃卿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来人竟是庄宴。
庄宴缓步走出云水,随着他的脚步,水流的涌动带起「哗啦哗啦」的声响, 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丝毫水痕。
他站在了距离桃卿五尺之外的位置, 不敢靠得太近, 如果这样说话, 也许卿卿还会多待一会,哪怕多一息时间也好, 他想多看一看卿卿。
他凝视着桃卿的目光分外柔和,既隐忍小心,又满含喜悦, 看得桃卿心里沉甸甸的。
自重生以来, 桃卿对庄宴是能躲就躲, 能逃就逃,实在躲不开, 他就冷着脸叱责庄宴, 但不知怎的,今天他忽然觉得很累, 竟不太想躲了,只将目光移开,静静地坐在原地。
见他竟然没有走,庄宴心中一喜,想和桃卿多说几句话,问问他的近况。
可是他又担心自己问多了会招致桃卿的反感, 于是先解释道:“我在陵游界还有些没做完, 两日前便下去了, 今日才回来。”
他说这些是为了让卿卿不要怀疑他是专程守在这里的,不然卿卿会更厌烦他。
至于他要做的事,其实是专程为卿卿选了生辰礼,每年他都会精心准备,只是今年他不能亲手送出礼物了,卿卿一定不会收,他打算托付其他人将礼物送给卿卿。
桃卿默不作声地盯着云水,他知道庄宴不是故意守在这里等他的,凭他的性子,他做不出故作巧遇这样的事。
他没有反应,对庄宴而言就是莫大的鼓舞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庄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否则他怎么能有机会和卿卿单独相处,甚至卿卿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沉默地与他相处着。
好在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没在做梦,不由欣喜不已,神色愈发温柔,温声询问桃卿:“怎么只有你自己?”
他看过四周,平时陪在卿卿身边的几个人都不在,这并不多见。
桃卿闻言睫毛颤了颤,露出些许紧张之色,庄宴心里一酸,立刻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害怕,我马上就走。”
他知道卿卿不想见他,所以无论有多么疯狂地思念卿卿,他也不会出现在卿卿面前打扰他,除非是避无可避的情况,譬如现在。
其实除了顾虑到卿卿的心情外,他也害怕自己会伤害卿卿,因此在弄清未来的他杀死卿卿的缘由之前,他会尽量避免和卿卿见面。
何况卿卿不需要他了,如今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相伴。
庄宴垂下眼睛,眼中满是苦涩的意味。
他曾经痛苦过,崩溃过,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若是在从前他和卿卿感情尚好的时候,也许他会直接杀了裴之涣,他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卿卿会包容他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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