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把它当成一场荒唐的梦,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卯神使都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不是良配,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见莫不臣没有动怒,也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桃卿渐渐安心下来,微舒出一口气。
想想也对,卯神使修道至少已有千年之久,素来冷静自持,道心坚若磐石,又岂会为了浅薄的儿女之情为难他这个后辈,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纵使卯神使有几分难过,应该也不会持续太久,而他亏欠神使良多,今后能为神使做的也就是日夜拜祭,多多为他奉献愿力了。
桃卿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面上露出微微笑意,正欲和莫不臣说话,莫不臣却好似如梦初醒一般,蓦地从座位上起身,顺着玉阶走了下来。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得到了梦境的几年记忆,桃卿对他要远比以前更熟悉,随着他的靠近,他能明显感觉到莫不臣的情绪起了波动,不像是接受他说辞的状态。
“神使……”
桃卿本能地后退半步,仍是莫不臣猛地扣住手腕。
莫不臣手上的力道很重,尽管他已极力收敛,桃卿娇嫩的肌肤还是迅速红了,但两人的注意力都没在手腕上,桃卿情绪紧张,又叫了他一声:“神使……”
“你回绝我,是不是因为你对裴之涣情有独钟?”
莫不臣浅可以感受到桃卿的想法,浅色的眼珠如若蒙了层冰霜,既让桃卿望而生寒,却也令他自己冷得心脏发疼。
“你为何偏偏对他青眼有加?”他问桃卿,“我知道你爱慕者众多,若论修为,他不是最高的,若论与你相识的年月,他亦不是最久的。既然他并非最出众的那个,我与他相比又差在哪里?”
桃卿无措地望着莫不臣,完全没料到他竟如此咄咄逼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
“莫非是因为你所修的功法?”
莫不臣说:“不错,他是难得的先天道体,与你的天生媚骨体质很契合,你与他双修会事半功倍。”
“若是如此,桃卿,你该找我,我才是最适合你的,我是天生情种的道体,你我共同双修,你主肉身,我主神魂,我的境界又高出裴之涣许多,你的修为将会日进千里。”
他的邀请赤裸得不加遮掩,桃卿不由更心慌了,神梦山的十二神使都是大乘境界,他才是区区元婴,他们欢合根本不叫双修,而是他采补卯神使,反倒会折损神使的修为。
至于莫不臣说他是天生情种的体质,倒是叫桃卿十分吃惊,在他的印象中,卯神使向来清冷淡漠,而寻常的情种皆是风流多情之人,神使却一点也不像。
怀着种种复杂的心思,桃卿的睫毛颤得厉害,垂着眼睛同莫不臣说道:“禀神使,我与之涣关系亲密不假,但不是为了修炼,是我真的喜爱他,在我看来,他就是最出众、最特殊的那一个。”
“他容貌出众,品性高洁,是天下少有的君子。我与他的初识不算愉快,那时他待我颇为冷淡,不为我的容貌所惑,我以为他是冷情之人,然而他一旦与人交心,便会待人一片赤诚热忱,对我也是如此。”
“之涣从不曾欺骗我,亦不曾对我别有所图,他如何想我,就会如何待我。”
“将我当成好友时,他愿意付出性命保护我,将我当成倾慕之人时,他又甘愿将他的真心毫无保留地捧到我的面前,无论我如何回绝躲避,他始终不曾退却。”
“这对我来说……太难得了。”桃卿轻声呢喃,“太难得了。”
没错,他的确有众多爱慕者,但他们大多都只是爱慕他的容颜,也有许多是贪图他的道体,并不在乎他这个人如何。
自然也有人不在乎他的容貌,譬如星桥,譬如雁雁,可他们或多或少地也曾欺瞒过他,尽管他既不生气也不在意,可正因如此,才更显出之涣的纯粹有多么难得。
之涣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他犹记得当初的之涣是多么光风霁月的君子,可因为他喜爱美色,之涣情愿打破自身的原则,以姣好的容姿诱惑他,这便是将他看得比原则还要重要。
为了救他,之涣甚至不惜亲手弑杀生父,这并非光彩之事,却足够令他震撼,后来他们更是有了肌肤之亲,神魂交融,他自然无法不动心。
哪怕二十多年后他再被庄宴杀死一回他也认了,他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是之涣这样的人,不如及时行乐,纵情享受和之涣的鱼水之欢,到时他也能算是死得其所了。
“所以我不能辜负之涣。”
桃卿鼓起勇气,对上莫不臣的双眼:“哪怕……哪怕您会降罪于我,我也甘愿受罚,只求您准许我的师尊留在神梦山中,直到他身体痊愈为止。”
莫不臣闭上双眼,喉头涌起浓郁的血腥气,无情道功法的反噬一次重过一次,令他浑身经脉疼痛,却都抵不过心脏如同被撕裂的剧痛。
桃卿想要的东西他分明都可以给他,裴之涣奉上真心算什么,他这颗天生情种的心就是为桃卿而生长出来的。
现在他捧出了自己的心,桃卿却将它重重摔落了。
他不要他的心。
白鹿露出了担忧的眼神,围着莫不臣和桃卿转了几圈,莫不臣没有理会它,霍然睁开双眼,凝声问桃卿:“你说你不怕我降罪于你,那你可知晓我会如何惩罚你?”
他眸光冰冷,脉脉的情愫尽数褪去,没有留下任何属于人的感情,琉璃般的眼瞳竟然让桃卿毛骨悚然,忍不住流露出了恐慌的神色,将头低了下去。
“看着我,桃卿。”
发现桃卿回避他的注视,莫不臣强硬地抬起他的下颌,没有情绪地说道:“你承受不起我的惩罚。”
他会杀了裴之涣,杀了顾雪庭,让桃卿所在意的人一个个地消失,而桃卿则会被他抹掉记忆,永生永世地待在他的神国里,打下属于他的烙印,连元神都休想逃脱。
桃卿被迫与莫不臣四目相对,映入视线中的是那双净若琉璃的眼睛,浅色的瞳孔流淌起了迷幻绚丽的色彩,蓦地摄住了桃卿的心神。
几乎就在一瞬间,桃卿陷入了那片奇异的色彩里,冥冥之中,他隐约想起自己好像见过似曾相识的画面,那是——
就在莫不臣即将抹去桃卿的记忆之际,白鹿撞上桃卿的身体,让他踉跄了一下,桃卿头晕目眩地摆脱了莫不臣的控制,白鹿立刻叼住他的衣角,将他向外拖去。
“神梦。”
莫不臣冷冷地叫了白鹿一声,嗓音中流露出一丝杀意,白鹿回头看他一眼,却没回应,拉着桃卿离开了宫殿。
一人一鹿离去后,莫不臣站在原地,「轰隆」一声,大殿的屋梁重重地砸落下来,四分五裂,地砖被砸出巨大的裂缝,不多时,华美的宫殿化成了一片废墟,围绕着莫不臣堆起了高高的碎石瓦砾。
而他的唇角边也流出了一丝鲜血,面色苍白至极。
……
白鹿带着桃卿向山下走去,见他走得不快,它蹭了蹭他的腰腹,微微曲下四肢,示意他坐到它的背上。
桃卿无法拒绝,只好小心翼翼地坐上了它的背,担心自己有可能压坏这只纤细的鹿,但白鹿远比他想象得强壮,待他坐稳并抱住它的脖颈后,它轻灵地一跃而出,在山石间灵活地跳跃着。
它速度很快,随着不停的跳动,微凉的山风吹拂在桃卿的面颊上,安抚着他的情绪。
直到山上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桃卿吃惊地回过头去,远远地望见上方掀起了几丈高的烟尘。
他猜到宫殿的倒塌定然和莫不臣有关系,脸一下子白了,身体也微微发着抖,不知道他将面临怎样的惩罚,甚至已经联想到自己会像是这座宫殿一样死无全尸。
白鹿感受到他的惶恐,慢慢停下脚步,将桃卿放了下来,温柔地舔了舔他的脸颊。
它口不能言,但可以传达自己的想法,便告诉桃卿不必害怕,卯神使不会做什么,他既然喜爱桃卿,就一定不会伤害桃卿。
在它的安抚下,桃卿逐渐平静下来,勉强露出淡淡的笑意,小声向它道谢:“多谢山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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