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早些禀报?”
顾雪庭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长庚殿。
到达长庚殿后,他才得知桃卿的情况比侍女说得还要糟糕:他发了高热。
桃卿躺在床上,满头都是冷汗,面泛潮红,双唇却没什么血色。他失去意识,在昏迷中说着胡话,叫着九郎的名字,声声哀切,眼尾不停地滚落泪水。
“九郎……九郎……”
他每叫一声,顾雪庭的心头就好似被割了一刀,九郎被凌迟时有多疼,现在他的心里就有多疼。
他满腔妒火,但更多的是对桃卿的心疼和怜惜,小心翼翼地将桃卿抱在怀里,亲手喂他服下灵药,脱掉他的衣服,为他擦拭浑身的汗水与滚烫的肌肤。
浓郁的桃花香在屋中弥漫着,淡化了顾雪庭一身的血腥气,他为桃卿擦拭着身体,不由回想起他们之前做过的梦。
在那个梦境中,卿卿因重伤虚弱无力,不得行走和说话,就连吃饭都要仰仗他一口口地喂,没有他就活不下去,一如此刻,这正是他喜欢的感觉。
自然,他不希望卿卿是因为病弱或受伤才必须依赖他,他心疼卿卿,盼望他永远健康平安,在这个前提下,若是卿卿能完完全全地依赖他就好了,卿卿什么都不必做,他会宠爱他一辈子。
顾雪庭为桃卿换上干净的里衣,低头亲吻他的额头,也许是因为有着熟悉的气息作为安抚,桃卿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在顾雪庭怀中熟睡过去了。
顾雪庭抱了他整整一夜,他自己身体也不好,因为抱着桃卿,大半的身体都气血不畅,僵麻得动弹不得,却并不影响他心中的甜蜜。
这还是他第一次将卿卿抱了一整夜。
顾雪庭抬起能动的那只手,以指腹轻轻摩挲着桃卿略显干燥的唇瓣,忽然听到桃卿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接着桃卿便睁开了满是水汽的双眼。
“……”
桃卿茫然地与顾雪庭对视着,他依然有些发热,人都烧糊涂了,竟有些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但看着这双琉璃般通透的眼睛,他很快想起了对方的名字,不由眼睛一红,怯怯地抚摸上顾雪庭的眼尾,发出脆弱的呢喃。
“九郎……是你吗?你回来找我了?”
顾雪庭呼吸一窒,浑身的血仿佛结了冰,心脏又冷又疼的。
他很想挖出自己的双眼,告诉卿卿自己不是九郎,九郎已经死了,好让卿卿清醒过来。
然而桃卿哭了,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再也开不了口,沉默良久,终是在桃卿悲伤的注视之下,声音艰涩地开口。
“对,我是九郎。”
“呜……”
桃卿蓦地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九郎,你别再吓我了,九郎……”
“别哭,卿卿……”
顾雪庭抱住桃卿,低头轻吻他的前额,拍着他的后背,温柔至极地安抚着他。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空洞而麻木,心脏被不断撕扯着,传来阵阵剧痛。
也许他是做错了,他不该对九郎下手的,这样卿卿也就不会这么难过。
可他呢,他又该怎么办?
他不敢在清醒之时肖想卿卿,仅仅只是渴望着在梦中得偿所愿,难道即便是梦,他的夙愿也不能实现吗?
桃卿抱着他哭了许久,渐渐睡着了,却还是不愿意放开顾雪庭的衣袖。
这一回顾雪庭没有陪伴他,轻轻地将道袍脱了下来,又往桃卿怀中塞了一个软枕,因为他知道卿卿需要的不是他,而是九郎。
不过他绝不会将九郎放回来,休说他不想放人,即便他愿意向卿卿妥协,但被他剥皮的九郎也恢复不成原来的样子,肉身溃散,活不了多久,他不会让卿卿再伤心一次。
他返回地牢,两个哑奴惊惧地跪了下来,不停地向他磕头请罪——不知为何,他们明明就是按照顾雪庭所嘱咐的要求照顾九郎,但九郎还是死了,而他的元神也不知去向了。
顾雪庭怔忪片刻,没有怪罪两个哑奴,他已经没有力气和他们计较了。
死去的九郎变回了原型,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兔子,它被剥了皮毛,个子变得更小了,像是一只刚出生的雏鸡,血淋淋的,模样奇丑无比。
顾雪庭从墙上取下烛火,将兔尸烧得一干二净,并没有追究九郎的元神去了哪里。
也罢,只要他不出现在卿卿面前,就随他去吧,就当做是为了卿卿。
……
自这天开始,合欢宫下达了驱逐令,宫中不再准许任何兔妖出现。
兔妖长老和其他兔妖弟子们被送去了别院,不准再踏入扶光山一步,便是连长相似兔的灵兽和妖兽也全部被送出去了,和兔妖有关的一切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宫中人人都说这是清虚殿主极为宠爱小师弟,不忍心让他想起伤心事,唯有顾雪庭自己清楚,他这么做不仅是为了卿卿,也是因为他的嫉妒心,他已经容忍不下任何兔子出现在他和卿卿的面前。
唯一留下的只有九郎昔日的精舍,桃卿郁郁寡欢时总会去精舍坐一坐,而顾雪庭每次都会陪着他一起去,安静地听他讲述九郎的往事。
数年过去,桃卿几次派人去黑沼寻找九郎,自己也去过数回,却一次次铩羽而归,而他的身边永远有顾雪庭相伴左右,无论他去哪里,顾雪庭都不会留下他一个人不管。
渐渐地,桃卿终于肯承认九郎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也许九郎的元神早已转世,他应该做的其实是祝福九郎托生到好的人家,而非怀抱着缥缈的希望,拖累师兄陪着他一起寻找一个尸骨无存的故人。
他在九郎的精舍旁边为他立下了衣冠冢,不时前来拜祭,偶然一次,他发现顾雪庭也会前来拜祭,不由站在原地怔忪许久。
良人就在身边,从前他不够珍惜,今后他不可再辜负雪庭师兄了。
尽管他对雪庭师兄依然只有师兄弟之情,但他已经离不开雪庭师兄了,若是能与师兄结为道侣,这定会是一桩美满的姻缘。
于是在这一晚,桃卿主动向顾雪庭提出要与他举行合籍大典。
望着烛光下桃卿柔美而略显害羞的眉眼,顾雪庭的神色有些恍惚,为了这一日,他在梦中等待了将近十年,而现在他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他不禁双眼微红,哑声应道:“好。”
至少在梦中,他要与卿卿做一对神仙眷侣,从此白首不相离。
……
顾雪庭和桃卿订婚的消息一经传出,合欢宫与外九城皆沸腾不已,处处悬灯结彩、披红挂绿,庆贺这桩喜事。
为了筹备合籍大典,全宫上下都忙碌至极,便从外九城招了许多奴仆和侍女,用以宫中充盈人手。
一大群新入宫的奴仆站在秋水殿前,聆听着管事的训诫。
训诫过后,他们纷纷要向合欢宫的祖师上香跪拜,自然,他们没有资格进入祠堂,管事为他们准备的只是祖师的牌位。
年轻的奴仆们纷纷行礼,当他们下跪拜祭时,唯有一个身穿着雪白衣袍的少年人没有跪下去,偏偏他身量很高,便显得格外瞩目,一下子引起了管事的注意。
“你为何不拜?”
管事手握皮鞭,皱着眉朝少年走了过去,语气中充满恫吓之意:“快跪下!不然有你好看的!”
丰姿秀逸的少年看都没看他一眼,甚至只是用眼风扫过牌位,琉璃般的双瞳一片漠然之色,淡声说道。
“他们不配我拜。”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我是兔,不一样的兔,做自己的小三,做自己的替身;
萨摩耶:(炸毛)(蓄力咬兔中)
第109章
“你小子找死!”
少年此言一出, 其他奴仆与侍女们面如土色,管事更是怒不可遏,高举皮鞭就要往少年身上抽打过去:“今天我就杀鸡儆猴给他们看看,在合欢宫不敬祖师到底是什么下场!”
力道强劲的皮鞭发出破空之声, 即将打中少年的后背, 却忽然十分突兀地停了下来。
少年转过身, 淡淡地看了管事一眼, 方才还豪横得不可一世的管事突然像丢了魂一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向少年三跪九叩谢罪:“神尊恕罪!神尊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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