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皇帝会继续观棋不语,还是打压五皇子一派扶持不肯早早站队的世家嫡系?
局面改变之后,互相之间的牵制力道也改变了,只要有人中立和游离在外,皇子们不敢轻举妄动,皇帝的制衡就会再次成立。
沈鸿没说,一年前院长走的时候,写了信让他和韩修在鹿洞书院维持好局面,在信的末尾告诉了他,他书房后有个暗格,里面有《商君书》和《帝范》此为帝王之学,叫他多看,大约就是为了让他能看懂帝王心术,才拥有更好的执棋能力。
先前院长常和他聊《韩非子》,那时院长问他,韩非子被同门嫉害,但人们也常议论,此是帝王的授意,而你认为韩非子到底死于什么。
沈鸿回答:“韩非子,死于《韩非子》。”
狡兔死走狗烹,皇帝爱惜他的才华,他却急于献上自己的才华证明自己的价值,既证明了自己能力高强难以驾驭让人忌惮,又已经将心中韬晦写成书册使自己失去了价值。
当时院长看了他许久:“你有天生慧眼,能洞悉人心,要修品行,不可堕心性,叫你嫂嫂失望。”
他与世家嫡系交好,往后考取功名行走官场,自然是要做一个稳稳当当一帆风顺的忠直之臣,不叫嫂嫂再担惊受怕。
韩修和温朔懂了他的意思,觉得实在是疯狂,但乱局之中一步都不可退,得步步站稳步步前行,是值得一搏的,这一下不止是翻身,甚至可以说是对五皇子强有力的反击,能把五皇子直接打入泥潭。
他们当即点点头,在心里开始琢磨这件事该如何实践,他们当下回不去也不敢回,一旦妄动可能让旁支的人更加警惕和疯狂,但若写信回去泄露了机密也万万不可,想来想去只能让他们的哥哥迅速赶回上京洛都,将此计谋献上。
他们商议好了各方细节,到了傍晚,天看着灰蒙蒙的,明日便是休沐的日子,过往沈鸿常常第二日清晨早早起床下山。
今日不知为何,和韩修温朔结成同盟定下计策之后,那执棋人洞悉全局,丝丝缕缕记入心中的感觉散去,剩下的只有一丝空荡的感觉。
权势仿佛是很大的东西,皇家似乎是高高在上的,但在他落棋的那一瞬,仿佛全都毫无意义,状若山巅巨石,是沧海巨浪,但又能这般轻易摧毁,而他所追求的,也只是这些须臾就能消散的,毫无意义的东西。
但当发现自己有能力执棋的时候,这种俯视感,再也无法消弭,执棋的感觉已经比追求权势更有满足感。
这是危险的。
沈鸿突然想回家见见嫂嫂。
便坐了马车下山,待到了街道上,他便先下了马车,顺着街道慢慢走过去,这个点家里估计刚吃完饭一会儿,他记得有一家卖山楂糕的就在附近,酸酸甜甜的,他偶尔休沐回家,见嫂嫂吃过一两块。
带些回去吃,也好消食。
沈鸿在摊子前买了一包山楂糕,提着油纸包到了家门口,叩门之后推门进院子,便看见娟儿和小月正坐在院子里说着话,二婶子和秋叔在一旁忙活,并没有看见嫂嫂。
“沈鸿?你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二婶子和秋叔一瞧见他,吃惊的感觉走上前来,小月和娟儿也站了起来朝他望过来,小声的唤他沈哥哥。
沈鸿走进院子,将山楂糕放在了桌上:“嫂嫂呢?”
“你嫂嫂出去玩去了,中午吃了午饭便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沈鸿抬眼看向二婶子:“玩?他一人吗?”
“倒也不是,二柱陪着他的,就在练武场那边,说是让他过去看看暗器玩一玩,顺便看看他们武功练得如何,二柱的师兄弟想定几套整齐好看的衣裳,如今二柱不是考上了吗,他们练武场脸上有光,想乘此机会将名气宣扬出去,说是要和飘儿合作,叫飘儿指导指导他们,这几天飘儿常去他们那边玩。”
“天色已晚,这几天都如此?”
二婶子看他神色虽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显然对此事并不是很赞同,便赶紧道:“这个你放心,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你别说天黑了,不管天再晚,林师父都是要亲自把他护送回来的,二柱也跟在身边,保准安全。”
沈鸿余光看了一眼桌上的山楂糕:“那便好。”
他又问:“嫂嫂吃过饭了吗?”
“晚上那顿我叫人送了饭去练武场,想必是吃过了的,你回来一趟,快坐下歇息,可是有什么事情?吃饭了没有?”
“无事,想回来看看,在书院吃过了。”
二婶子想问,那二狗呢?但既然没跟着回来或许是有别的事情,她也就没问。
娟儿和小月早早洗漱回了房间,沈鸿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静静等着,秋叔给他点了一盏灯在桌上,罩上纱罩后静静放好,然后让大壮出来陪他坐着说话,他们这个点乘着睡觉前,要去同喜楼最后清点一下今日剩下的东西,定好明日最合适的采购量。
他俩出了门,说一会就回来,便留下大壮在堂屋里。
大壮有些拘谨的坐着,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他心里始终视沈鸿如先生,除了交流询问学业上的事情,或者说说家里的人最近在做什么,别的实在没什么可以聊的,尤其是自从鹿洞书院出了事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沈鸿虽然面上神色始终是那样,从没有变得严肃凶狠过,但透出来的气息却是一日不同于一日,使人生出莫名的畏惧感。
他们是朋友,是一家人,但并不能用上亲近这个词,只能说一说二柱如今在做什么,小嫂子如今在做什么,自己又在看什么书,用这些话题来回的打转。
两人等了一会,听见外面开始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正是二柱和几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其中时不时夹杂着一声小嫂子的笑声。
沈鸿站起身,拿起烛台穿过院子,拉开了门扉,光线穿过纱罩透成迷迷蒙蒙的一团,四散在这灰蒙蒙的夜里。
林飘远远看见这一团光,再一看这光线勾勒出的朦胧身影,长身玉立于黑暗中,光线半明半暗的映在他的脸上,暖融融的一团,又讳莫如深。
“嫂嫂。”
“你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林飘吃惊的看向他,随即快步走上前来:“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无事,想早些回来。”
“哦……那便好。”林飘观察了一眼沈鸿的表情,虽然谈不上多轻松,但应该的确没什么大事,便放下了心,转身继续同练武场的人说话。
“劳烦你们送我回来了,喝口茶水再走吧。”
那里面便有不客气的站了出来:“嫂嫂,不用茶水,给我一瓢水喝就成,说了一路的话口渴得紧。”
林飘便招待他们进屋子里来,沈鸿始终跟在一侧,待到他们进了屋子,便把烛台放下,取了水壶放在桌上,林飘则去取了几个碗出来,二柱怎么好意思让林飘倒水,自己将壶接了过去给他们倒上水。
年轻人喝了水之后嗓子更洪亮了,吵吵闹闹的在一旁说着自己手臂多粗,自己腰有几寸,要嫂嫂多记着,做件合身又好看的衣服出来。
林飘都笑眯眯的点头说好,到时候让专人用个本子记着,绝不会出错就是了,把这群练武的小伙子哄得十分高兴。
若是平时,他们倒还想多坐几分钟,嫂嫂拿出东西来招待他们,便还能吃上些点心肉干,又能聚一聚说说话,但今日一进门,他们就看见了沈鸿,上次谢林师父救命之恩的时候他们便见过沈鸿,觉得不像林飘和婶子那么好接近,他一杵到旁边,就叫人没那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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