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话刚说完,就被张添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张添个子大,原本就是干护院的,腱子肉一块儿接着一块儿,这一巴掌下去,愣是打得那尖嘴猴腮的人往旁边一倒,差点撞上烛台。
张添站直了,指着那人说:“大少爷心地善良,赏罚分明,绝不是你说的那样。”
说着,张添把自己拿回来的布袋子解了开,里头是一串串的铜钱子。
“......你口口声声说大少爷不把下人当人,可这儿谁不知道你是跟着傅二爷入府伺候的,明明都没见过大少爷,就开始张着嘴瞎咧咧,尽说大少爷的不是,当心我明日就捅到傅二爷那儿去,有你好果子吃!”
那人听到傅二爷的名号,眼珠子往旁边一瞥,不敢搭腔了,轻哼一声爬上了床,也不管自己一嘴的血腥味。
张添把布袋子的银钱收捡好,累了一天的下人还想着多听些主人的八卦,张添也乐得多说些,把傅骁玉说得跟神仙似的。
什么模样又好,性子又温柔,合该人家这般出身。
说不定就是那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来渡劫来的!
不夜城不比金林,那儿有盛夏,有盒盒,还有傅骁玉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网。
区区一个后宅,连盒盒都能搞定。
到底是慢别人一步,傅骁玉向来是工于心计,这后来者也能居上,就先从这下人开始。
一日的疲惫,躺在床上的傅骁玉借着烛光看那折扇。
扇子上画的是一少年,站在竹林下,背对着人瞧不清脸。可那身板刚正,四肢修长的模样,就让傅骁玉想起了那远在边关的狼崽子。
四个月一晃而过,傅骁玉是想人想得骨头都疼了,也是没了办法,整日嘬着牙根骂。
骂那文帝心眼好比针尖。
骂那匈奴横行迫得边关战事吃紧。
骂那没良心的夫君,年纪尚幼,还不懂相思之苦。
扇子掩面遮住了烛火的光亮,傅骁玉透过扇骨望那青色的画影,影影绰绰,皆是那文乐的模样。
吹锣打鼓,鞭炮齐鸣。
不夜城也有不少民众知道傅骁玉与那少将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什么少将军深夜与傅家嫡子把酒言欢。
什么少将军身陷匪林,傅祭酒身体不适仍要前往,孤身救人。
什么今上赐婚,天作之合,以大雁为证,喜结良缘。
那金林的话本都能传到不夜城来,不夜城可不比别的地方,本就风气大方,更是把那话本买得断了货,甚至还嫌人话本老板画得不够入神。
傅家将在不夜城置办傅骁玉的及冠礼,不夜城都盼着等着看那传说中的傅骁玉是什么模样。
天还未亮,傅家老老少少就动身前往不夜城外竹林小筑里,找那东莲隐士为傅骁玉加第一层冠。
傅家祖君信道,与那隐士谈论了一下道家绝学,怕误了吉时才匆匆往回赶。
傅骁玉没坐轿子,为了给傅家撑场面,拖着他那“金贵”的身子,上了马。没有文乐坐在自己身前牵着,傅骁玉是觉着这风景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头冠只有一层,有些散发落于肩膀。这还是头回将头发都拢到了脑后,傅骁玉本就模样俊美,这头发一拢,更是能让人一眼就瞧见他那格外精致的五官。举手投足,谁不羡慕那国子监的官员,能时时刻刻瞧见傅祭酒的容颜。
入了不夜城城门,竟是一堆公子小姐站在路边。
手帕鲜花往他身上丢,傅骁玉瞅准一个捻起看,手帕上写的可不是什么酸诗。绣着一双大雁,底下一句诗。
【文王事业已千秋,傅说精忠万古留。】
精忠万古留。
傅骁玉一挑眉,没多管那藏头的名字,细细琢磨了这一句话,看向丢手帕的小姐,勾唇一笑,说道:“借你吉言。”
他家的夫君,自然是要名垂千古的。
小姐脸通红,和丫头握着手躲到人后去了。
傅府因着及冠礼的事情,忙成一团。
马骋反倒是闲了下来,他这一天只要照顾着自己主子爷就行,压根不用管那些杂事儿。
到底还是出来舒服,比起金林自由许多。
想那少将军,也是如此。
马骋叼了个草根,嘬着上头的甜味,正想着呢,突然听到屋内有些响动。他皱着眉往前面看,这会儿,主子可是在前院呢。
寻着声响过去,马骋瞧见一片黑色衣角,上前一抓,右手拿着靴中藏匿的匕首高抬,直往那人脖颈处刺去。
那人像水里的鱼儿似的,滑不溜秋,一个扭身,就躲过了马骋的手。他这一躲却不往外跑,反倒快步上前,对着马骋一笑。
马骋收了匕首,瞪大眼说:“少将......”
“嘘!”
作者有话说:
来啊!把小别胜新婚打在公屏上!
第73章
男子及冠一般有三层,代表着他有了为国效力的能力,为祖上效力的能力,以及为自己家效力的能力。
祖上那一层冠,由傅家祖君信任的东莲隐士所戴。
家里的,本该由傅盛戴。但傅家祖君嫌傅盛难登大雅之堂,愣是扒了他的权利,自己接了冠替傅骁玉戴上。
散发被傅家祖君往上收拢了些,第二层是银的,扣得紧了。傅骁玉跪在祠堂里,看着傅家列祖列宗,任由傅家祖君折腾自己头发。
好不容易戴上了,傅骁玉对着傅家祖君磕了个响头,说道:“谢谢舅爷。”
傅盛正打哈欠,差点让这口气憋死过去。一抬头,果不其然,傅家祖君的脸色黑如锅底。
按着名义上,傅骁玉喊得确实没错。
可按着血缘,傅骁玉可是该喊祖君的!
傅骁玉可不管自己搅出了什么风浪,喊完了由着张添把他扶起来,出了祠堂。
他这一声也没收敛,外头官员富商都听得清清楚楚。
亲爷爷倒还有个说头,可以帮衬着南岸傅家一脉,这舅爷算哪门子亲戚。
傅骁玉来这不夜城两天,就能将南岸傅家一脉与金林一脉,直截了当地画了条井水不犯河水的线。
皇帝眼前红人,皇帝是大老远的来不了了,但蒋玉还是时不时可以外遣出来打发打发大臣的。
大中午蒋玉刚来,就瞧见这么一戏,是憋不住的笑。
傅家祖君想自己认下这金林一脉,也得看那满身反骨的傅骁玉认不认。
自荔城知州一案过去,傅骁玉已经官拜二品,头顶上除了丞相可就是皇上了,谁能找他不痛快,他能活撕了对方的皮。
“蒋公公,千里迢迢,玉承蒙皇上厚爱。”
蒋玉回过神来,一旁的徒弟拿了软垫子过来,铺在地上,朝着金林所在的方向,扶着傅骁玉跪下。
浅黄色的罩子里,盖着一个玉冠,上头镂空雕着莲,空档处用那波斯的玉石装饰,极其贵重。
戴好最后一层冠后,傅骁玉朝着金林方向拜谢,再起身时,由着蒋玉的徒弟替他拍打衣摆的灰尘。
这一幕幕下来,周边观礼的官员和富商心里都打了个秃噜。
都说文帝眼前的红人,可真是不假,竟是这般受宠。
送走了蒋玉,宴席终于有了些活力。
有这么一尊大佛摆在这儿,谁也不敢多说话,生怕一句话不对,惹得蒋玉不快。
珍馐美酒,桌上恨不得嵌上金银,以显示傅家的家底。
不少官员上前与傅骁玉说话,送来了贺礼,傅骁玉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的本事炉火纯青。平日在金林眼高于顶爱谁谁的模样完全变了,连带着周围富商也敢与他搭腔。
这一下来,傅骁玉就如同星辰供着的月。
礼是傅家祖君办的。
府邸是傅家祖君买的。
甚至连府上下人都是傅家祖君安排的。
而现在,富商与官员围着傅骁玉转,张添在旁警惕地盯着,众人都夸傅骁玉才情艳绝、俊美无双,祝他官运亨通,没有一个人望向傅家祖君。
傅盛坐在桌前,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傅家祖君脸色铁青,一旁的傅壹更是如此,刚想走过去大骂傅骁玉卸磨杀驴,就被傅尔给拦了下来。
“放手,我要去教训教训那不知死活的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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