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远进院子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文乐抱着那筐子小鸭子逗,傅骁玉托着下巴看他,眼神里的光让人看了都直起鸡皮疙瘩,暗念温饱思银谷欠果然不假,那个没情没欲的冰块儿也知道哄人了。
轻咳一声,苗远走了进来。文乐自觉脱了外衣,露出大半赤裸的胸膛和光洁的手臂。
傅骁玉略微皱眉,一旁的苗远就不敢眼神到处扫了,专心致志地给文乐换药。
寻常的箭擦伤并不大,但是三皇子用的似乎是比较特殊的箭。箭头是呈三角倒钩状,擦伤留下的伤口更大、更宽,不易止血。
傅骁玉比着文乐的伤口,将那箭头的凹槽和箭口比画了出来。好几天就看着那比划出来的图失神,像是在琢磨什么,又像是没有。
刚回来的时候那处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养了这好几天,总算是有点愈合的趋势了。结的痂非常整齐,没有红肿发炎的迹象。
苗远松了一口气,他哪儿知道这傅骁玉为了防止文乐手臂发炎,一天给他换好几次药。
“等这痂自然脱落就没事儿了,恢复得很好。”
文乐侧着脑袋看伤口,眨了眨眼,说:“这儿发痒正常吗?”
“回文少将军的话,发痒是在长肉呢,忍着别挠它就行。”
文乐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却见傅骁玉皱着眉盯他的伤口,似把苗远的话当了圣旨,恨不得叫人记下来好好思考才算完。
小鸭子嘎嘎嘎叫唤得厉害,小厮带着鸭子下去喂食。文乐也收了心,回屋好好躺着养伤,想晚膳吃些什么。
傅骁玉府上虽说丫头小子木了点,但厨房手艺不错,简单的饭菜也能做得十分可口,非常符合文乐的口味。
卡着点上的晚膳,文乐坐起来,眼睛就顾着看菜品了,手臂痒痒的伸手就挠,忘了苗远的嘱咐。
指甲好些日子没剪,抠到痂上,疼得他直吸气。
傅骁玉放下国子监拿来的公务,一把扣住他的手,瞧见那手臂上渗血的纱布,瞪了文乐一眼。
文乐身体一缩,总觉着在傅骁玉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祖君的模样。
严厉,冷酷,不留情面。
伤口重新包扎了一次,傅骁玉这回没了多余的话讲。周围都安安静静的等着他俩用餐,今天中午傅骁玉还说着宫里的事儿呢,晚上就耍了脾气,像是气文乐不爱惜自己身体。
文乐单着手吃参鸡,熬的鸡软嫩脱骨,都不用牙齿咬,肉用舌尖一抿就能下来。他一边吃一边打量傅骁玉的脸色,心里有点委屈。
他又不是故意挠的,当时当点的,谁还记得住苗远的嘱咐。
吃完饭,丫头们收拾东西下去了。文乐爬上了床,摸摸自己的肚子,像是确定自己练出来的身板不会因为这段时间的胡吃海喝变成像孙煜儿那样的大胖子。
正想着呢,手被人握了过去。
文乐一抬头,就瞧见傅骁玉坐在床榻边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锉刀。文乐的指甲就这样被那小锉刀给一点点地挫平整圆滑。
傅骁玉侧着身子,烛光昏黄,瞧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侧脸,鼻梁高挺,露出来的天庭饱满。难怪古人说面若冠玉,这人的脸还真是能勾住金林的小姐丫头们。
“下回再让我瞧见你挠,就给你把手绑起来,看你怎么胡闹。”
文乐听他这么说,瞪眼回到:“都说了不是故意的!顺手这么一扒拉,谁知道就抓到自己身上了,你以为我想啊,抓可疼了。”
文乐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话语里那股子撒娇的意味,就像他小时候与他最亲近的爹娘说的一样。
“疼还不知道忍着点,你这脑子成天惦记着护着九皇子护着你那些个朋友,就没半点顾忌自己?”
“你少说风凉话,我就一时不察,别什么事儿都往他们身上揽。”
“到底是我往他们身上揽,还是你把他们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在其位谋其政,我没做错。”
“老夫人让你入宫伴读不是让你站队,是让你好好念学。”
“我知道!可我也、我也......”文乐看着傅骁玉的脸,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祖君严格,但却每回都亲自教导他耍枪。爹娘疼他,一月就往塞外寄一封信,还带着沿海边上的贝壳玩具。哥哥也喜欢他,小时候带着他坐在自己肩膀上,走遍了塞外的每座小城。
他被保护得很好,可他也想保护别人。
尽他的能力。
傅骁玉手还握着文乐的,那手腕很细,手臂上却有着属于男孩儿的肌肉,手指头上的茧厚厚一层,不知道小时候耍枪哭过多少次,才能练就这样端着滚烫的药碗也不会喊烫的手掌。
傅骁玉自小面冷心硬,甚少因为别人的事情受到触动。
他不想承认,此时此刻,他是在心疼。
心疼一个刚十五的小子。
一个看着皮实,其实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的小没良心的。
第12章 杏儿
告假五天顶了天,傅骁玉再仗着新皇宠幸,也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地不去上朝。在第六天的凌晨,穿上了朝服回了金林。
文乐知道傅骁玉走后,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就是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骋自记事儿起,就没离开过傅骁玉。这次是唯一一次,被傅骁玉留下来照顾文乐。哪怕知道偏院伺候的人众多,傅骁玉依旧不放心,怕别人伺候不好他,总觉得要是自己知根知底的人,才配伺候他。
用过早膳,文乐换回了自己的衣裳,手臂处的血迹已经洗得干干净净,被箭划破的地方镶上了一个银色臂环,上头嵌着白色宝石,不显眼的贵气,是属于傅骁玉特有的气势。
马骋见文乐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心里就暗骂要遭,连忙上前拦,问:“文少将军,是哪儿住得不舒坦了?”
文乐自己系着腰带,说道:“叨扰了五日,伤也愈合得差不多了,再不回家,家里人该惦记了。”
马骋见他搬出老夫人,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什么。难得少爷指使个活计,他还没干好,心里有些窝火,出了院门瞧见那花台底下已经枯死了的莲瓣兰,大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扯了少爷的花草!”
洒扫的丫头小子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却不敢说是文乐扯的。
文乐探头看了眼,问:“莲瓣兰?”
他还以为是野草呢。
马骋躬身,说道:“这是主子栽种的莲瓣兰,开花像是莲花一样花瓣众多,闻起来清香扑鼻,满院子都是香气。不知道被哪个小厮拔了,回头让主子知道,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院子里开得十分好的是那艳红的月季,中间夹杂着一株不开花的草,文乐还当是什么不知名品种的小野草,就顺手给拔了。
结果竟然是人家自己栽种的花?
文乐有些脸红,在人家这儿住着,白吃白喝不说,还给人花拔了。
见马骋对着那群可怜巴巴的小丫头小小子们发作,琢磨半天还是嘟囔说了一句:“那是我拔的。”
马骋都差点问候拔花的人的祖宗了,闻言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连忙说:“您拔的就没事儿,主子不会生气的,就怕是这群不懂事儿的奴才干坏了活计。主子下午回来,要不您吃了晚膳再走吧?”
文乐摇头,说:“不了,晚回去奶奶都睡了。”
马骋自知劝不住他,差人去厨房把那筐子小鸭子给文乐捎上。
正好是秋天,院子里种了一棵杏树,杏儿漂漂亮亮地结着,闻着鲜甜可口。文乐瞧着就流口水,指着杏儿说:“能给我摘点杏儿吗?”
好家伙,人家见一次祭酒大人又是带茶又是带笔墨纸砚。你镇国府将军的嫡孙是何等颜面,来了白吃白喝,现在还要白拿白要。
这话可没人敢说,马骋立刻叫人去打杏儿。就当忘了以前傅骁玉说的,那院中的杏树结着果实满满当当的看着才好看。
抱着一筐杏儿和一筐小鸭子上了马车,文乐坐在小榻上吃杏儿,想着傅骁玉有没有瞧见他拔了他最爱的花儿。
找了一万个理由,都找到傅骁玉夜视能力不好去了,都无法否认,傅骁玉一定瞧见了那干枯了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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