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智道长(25)
阿柏这才勉强点了点头。苏还在一旁木着脸,道:“你有什么好委屈的?我还委屈呢,我想跟陶道长睡。”
他话音刚落,不知为何突然收到了三记眼刀。苏还左看右看,总觉得这杀气来自四面八方。他这下懂了,原来陶道长在这里是很受欢迎的。
主人徐大牛乐呵呵地过来,给他们拿了一盘柿饼,又倒了水,道:“几位客人尝尝,这是我前些日子拿早熟的柿子做的。”
阿柏拿了一个,咬了一口,香香甜甜,又有嚼劲,果然好吃。陶惜年喝了这儿的水,问:“主人家,这附近是不是有泉水?这水的味道很甘甜。”
徐大牛点头道:“是啊,这位客人一看就见多识广。我家后山有好几个泉眼,还有个大温泉呢,我住在此处,冬日里都不用烧水洗澡,去那温泉洗洗就行了,方圆十里都没人的。你们晚上若是想洗洗,可以上山去。”
陶惜年听了很心动,他生性好洁,出门在外多不便,借住在百姓家中之时,未免麻烦人家烧水,通常都不洗。能在这里洗个澡那是再好不过了。
吃完一个柿饼,他便收拾了换洗的衣裳,拿了个灯笼准备上山。临走时道:“诸位我先去了,你们且坐一会儿。阿柏,你跟着吧。”
阿柏嘴里塞了一个柿饼,手里还拿了两个,胡乱应了一声,接了灯笼,跟在陶惜年身后。他么,不需要怎么洗,过过水就行了。毕竟他只是一棵草嘛。
陶惜年前脚刚走,苏还拍了拍手上粘的糖霜,道:“我去给马割草。”
“苏道长,天黑了,不如明日天亮再割?”云笙笑眯眯道。
苏还看了一眼天色,说:“还没完全黑透呀,明日可要起个大早的,还是今晚再给马儿喂一顿,让它们明早起来便有力气。”
元遥站起身,道:“苏还,我同你一起去。”
苏还额上流下一滴汗,道:“那我明日再去,其实方才已经喂得差不多了。”
徐大牛看不懂几人的心思,笑道:“几位客人,我去给你们铺床了。若是晚上饿了,厨房里还有吃的,不用客气。”
陶惜年上了山,往前走了一阵,从山头翻过去,果然有大大小小数个泉眼正潺潺流水,汇成一片小温泉。他脱了衣裳,让阿柏在后面等着,赤脚踩了进去。泉水温温热热,很是舒服,最深的地方不过齐腰。他在靠岸的地方坐下,整个人泡在水里,解开头发,往头上擦了些皂角。
“道长,这后面有几棵山楂树哎,结了好多果子,我摘几个尝尝。”
“好,你当心些,别摔了。”
阿柏走远了,又过了好一阵,他叫道:“这山楂好甜呐,又酸又甜,若能拿去做成糖葫芦,定然更好吃!道长,我摘些过来给你尝尝。”
“等会儿,我在穿衣裳了,我穿好你再过来。”
“好!”阿柏大声应。
陶惜年套上薄衫,用巾帕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在池边找到自己的鞋子,喊道:“阿柏,你过来吧。”
他低下头去收拾换下的衣裳,提了灯笼,准备下山。才转身,却见有人上山,也提着灯笼。陶惜年定睛一看,好像是云笙。
“陶郎,你洗好了?”
陶惜年笑道:“云笙,你来得正好,快去吧。池边有些滑,要当心。”
云笙站得离他极近,一双杏目望着他,陶惜年不禁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云笙比他矮了半寸,昏黄的灯光下,那双杏目似含情脉脉。
“陶郎,你身上有梅花的香味。”
青龙道观门前有梅树,每年冬天他都会让阿柏采了梅花做成香囊和香薰料,可能是熏得久了,身上便带了这种味道。
陶惜年愣了一愣,不知该如何答话,只觉得眼下这情形有些暧昧。
“道长,山楂来了,你在哪里?我装了一大兜!”阿柏从林子里钻出来,用衣衫下摆装了一大堆山楂,脸上笑呵呵的。
“这边!云笙来了,也让他尝尝。”
阿柏瞧见云笙有些疑惑,不是说好等道长下去了他们再上来么?
“云笙,那我跟阿柏便先下去了。”陶惜年道。
云笙似乎有些遗憾,但还是面带微笑地道了别。
陶惜年沿着原来的路下山,在山脚处遇见了元遥和苏还。苏还一脸呆滞地正用镰刀割草,元遥提着灯笼站在一旁给他照亮。
陶惜年问:“怎么了?这么晚还割草。”
元遥道:“主人家说,再往前路边的草有可能不太够,苏还说要割草,我给他照着。”
但陶惜年见苏还一脸怨念,似乎不像是自愿的。
阿柏小声道:“肯定是牛鼻子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讨厌!”
陶惜年从阿柏兜里抓了一把山楂,放在元遥手中,道:“你们两人吃吧,我先回房,你早些歇息。”
☆、第054章 出发
陶惜年躺在床上,阿柏将衣裳洗了,又把明日要带的行李收好,便道:“我还是过去吧,免得那云笙见了觉得奇怪。趁着云笙还没回来,你将我身上的幻化解了吧。”
陶惜年道:“等你去了他房中,一刻钟后我便解了幻化。”
阿柏出去后,陶惜年又看了一会儿地图,等头发干了,便解除阿柏身上的法术,往床里挪了挪,等元遥回来睡觉。等了许久,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什么人摸了自己的头发,他当是元遥,便继续睡了。那手却又顺着他的领口,继续往下,停在他左肩,轻轻摩挲着。
陶惜年有些疑惑。他是在做梦么?然而脑子昏昏沉沉,眼皮仿佛有千斤般沉重,完全睁不开眼。
这不是元遥的手,绝对不是!他试着挣扎,却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是梦魇么?他昏沉沉的脑子慢慢转着,试图想起几句驱鬼的咒语,想了半天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梦魇迅速散去。陶惜年昏昏沉沉的脑子慢慢清明了些,睁眼看去,是元遥洗完澡回来了。
“吵到你了?”
陶惜年摇摇头,撑起身,拿了一张符咒,点燃,道:“速速现身!”
房间内却没有任何反应,什么也没有。兴许是跑了。
元遥见陶惜年如此,警觉道:“怎么了?”
陶惜年抓了抓乱发,道:“鬼压床。也许不是鬼,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吧,无事。”他将符咒贴在床边,“这样便不怕了,你快过来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如若是鬼,那该是色鬼一类了。对付鬼怪,苏还应该比他强。
元遥上了床,捡起陶惜年丢在一旁的地图,看了一阵,道:“等到了薄骨律镇,得将马换成骆驼。”
“骆驼?我还没骑过骆驼呢。”说起骆驼,陶惜年居然想起了陆禹,不禁微微一笑。陆禹的辟谷术,也不知道如今修好了没有,是不是还同骆驼似的,得一次吃好多天的粮。
“骆驼什么价,贵么?”
“比马贵。不过不用担心,薄骨律是军镇,驻守了不少大魏将士。我认识他们的守将,军队里备有骆驼,我们将马托付给他们,换成骆驼出行。等我们从高昌回来,回到薄骨律镇,再将马换回来。”
陶惜年想象着在沙漠里骑骆驼的感觉,微微笑了。有元遥在身边,有种很踏实的感觉。他枕在枕头上,很快便坠入梦乡。
元遥见陶惜年睡着了,盯着床边的符箓看了一阵,轻身起身,往外走去。
“你滚开!别在我面前脱衣裳!恶心!”
阿柏尖尖的声音传来,元遥敲了门,苏还裸着上身,一脸吃惊地看着元遥,然后红着脸穿上衣裳。
元遥:“……”
苏还:“元将军,大半夜的,找我有事儿?”
元遥:“懂驱鬼么?过来一下。”
“驱鬼?哪儿有鬼?”苏还跟着元遥出了房门,又悄悄地进了元遥的房门,来到陶惜年榻前。
陶惜年已经睡着了,黑发如瀑散在枕间。苏还对着陶惜年咽了咽口水,立马感到一股杀气,连忙站直了身。他看到床头贴了一张符,想来是陶惜年贴的。
他拿出罗盘,转了几转,指针急速旋转一阵,停下来,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不对。
他朝元遥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你回去睡觉。”元遥冷冷道。
苏还依依不舍看了陶惜年一眼,在元遥没弄死他之前,夺路狂奔。
寺庙中站着两位少年,陶惜年有些惊讶,竟是白日里在梦中见过的那两位。
“六月,当真要陪着我出家么?”潘郎坐在佛前,神色平静。
六月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向那名叫潘郎的少年,道:“潘郎,无论你要去做什么,六月都陪着你。”
在梦中,陶惜年看向那两位少年,只觉得有种强烈的熟悉感。他究竟忘记了什么?总感觉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惜年,该起了。”
陶惜年睁开眼,只见自己死死抓着元遥的手,再一看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他连忙放开元遥,起身穿上外衣,道:“对不住,我睡觉总是不安分。”
元遥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看上去挺高兴,他道:“无事,主人家做了早饭,我们吃了再上路。”
陶惜年将门开了一条缝儿,只见苏还和云笙已经坐着了,徐大牛正笑呵呵地将馒头稀粥端上桌。他想起阿柏还没变成人形,便先去阿柏那处,然后再去洗漱。
阿柏一出门便气呼呼地坐在离苏还最远的地方,显然对苏还很是嫌弃。苏还视若无睹,木着一张脸,往嘴里塞了两个馒头,喝了一大碗稀粥。
云笙对陶惜年微笑,问:“陶郎,昨日睡得好么?”
陶惜年笑道:“还好。”
他们又该上路了,此处离敦煌还有许久的路程。元遥给徐大牛留了些钱作为他们暂住的费用,徐大牛却怎么也不肯收,笑呵呵地说,他们能来他家住,他很是高兴,巴不得他们下次还到这儿来。如此一来,他们便只好谢过主人,赶着马车继续上路。
今日是个好天气,陶惜年将他的马从马车上卸下来,与元遥一起骑着走,打算累了再坐回马车上去。阿柏和云笙则坐在马车里,苏还依旧是车夫。
微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陶惜年看向道路两旁,野草长势不错。他对元遥道:“我们走了这么远,路边的草还是挺多的,够咱们的马吃。昨晚上算是白辛苦苏还了。”
元遥看了前面驾车的苏还一眼,道:“或许再往前走走便不够了,为了以防万一,苏还今晚上还是要多备点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儿,更新晚了,同志们见谅~
☆、第055章 遇贼(一)
“潘郎,你要去哪儿?不能走!”迷雾中,六月伸出手,企图抓住潘郎的衣袖。然而潘郎朝他微微一笑,便走远了。
梦到此处,陶惜年醒了。他们从东秦州出发,沿路走来,到今日已是第八日。行程还算顺利,算下来还有一两日便能到高平了。自从他路上第一回梦到潘郎和六月后,这是他第四回梦到这两人。真是奇了怪了,他从未梦见过这样的梦。
他们正行驶在山间小道,前方有一片树林。云笙在弹琴,琴声很悠扬。陶惜年还在回想那个梦,就在此时,马车停下,云笙的琴也停了。阿柏掀开帘子向外看去,惊道:“好像有人把我们的马车拦住了!”
陶惜年抬眼望去,一群山贼模样的人挡去了他们的去路,目测有二十来人,各个凶神恶煞,一看便极难对付。
那为首一人肥头大耳目露凶光,脸上有个十字伤疤,他抬眼看了他们一看,说出了陶惜年常在书里见的打劫之语:“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阿柏往后缩了缩,他有生以来头一回碰上山贼。陶惜年咳了一声,道:“请问这位兄台,要多少买路钱?”
那人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的打劫生涯中还从未有人如此迅速地想交钱了事。他背后的山贼也在窃窃私语,这样的人太少见了。
阿柏轻声问:“难不成真要给他们钱呐?”
陶惜年微微一笑,那是不可能的。他会幻化之术,能将石头变成金子,但只是障眼法罢了。待山贼发现不对之时,他们早就走远了。如此一来,他们能避免与山贼起冲突,也好省点力气。
那为首之人思量一阵,感觉自己遇上了肥羊,目露喜色,道:“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果然,人都是贪心的。陶惜年也不多说,用符箓变了个箱子,朝那人扔出去,道:“全在这儿了,还请这位大哥行个方便,我们赶着去高平。”
那人接过箱子,里面堆满了金银珠宝样,金光闪闪,简直花了人的眼睛。陶惜年使了点法术,翻倒了箱子,金银珠宝便滚落出来,撒在地上。其余山贼纷纷忙着捡钱,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陶惜年道:“买路钱我们给了,几位大哥好好收着,我们就继续上路了。”
说罢,苏还便继续赶车,元遥也将袖中的匕首收了回去,继续骑马赶路。云笙放下琴,笑道:“还是陶郎有办法,将那些山贼骗得团团转。”
陶惜年从车窗处看了一眼,那些山贼还忙着捡钱,他道:“有时候会点障眼法也是极好的,出门在外方便不少。”
车行了一阵,一阵风吹来,苏还警觉地停下了动作,道:“有邪气!”
“邪气?”邪气和妖气不一样,邪气是某些修邪道之人散出来的同正气不一样的气场。莫非此处有修邪魔歪道的道人?
陶惜年正要掀开帘子去看,马车晃了几下,车底突然出现一个红色法阵,将他们几人吸了进去。
只听得阿柏一声尖叫,元遥转身,整个马车不见了。苏还愣愣看向身后,有些不可置信。
“你们这些蠢货,被障眼法骗了都不知道,还好本大爷出来巡山发现了,要不然等到你们回去,头儿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声音从远处传来,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谁!速速现身!你将他们弄到何处去了?”苏还喊道。
“呵,没想到今儿个还遇上了道人。你们这些蠢货,赶紧回去!这两个人没什么用,不要管了。”
“苏还,动手!”
苏还从袖中掏出一片青色的木叶,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响。转瞬之间,风起云涌乌云蔽日,林中突然出现数十个黑影,张牙舞爪向那群山贼攻去。
那群山贼毕竟只是肉体凡胎,见了这些个怪东西,吓得不轻,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哟,还挺厉害。”
那人话音刚落,便有风吹散了乌云,阳光洒了下来。苏还微微皱眉,右手一挥,乌云又盖上了。他的御鬼之术,是不能见阳光的。
元遥解下右手的佛珠和绷带,将微微泛着蓝光的龙牙握在手中,道:“你究竟是何人?有什么目的?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将他们几人劫走?”
那人不答,反而道:“这是……龙牙?我喜欢这把刀。”
“苏还,你能知道他藏在何处么?”
苏还让手下那群鬼将山贼喽啰统统捆了起来,正四处张望。他说:“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应该站在前边山头上。我拿符纸试一试!”说罢,扔出数十枚符箓,依次爆开,却不见任何反应。
只听得那些喽啰四散,苏还回头望去,他们竟解开了绳子,正四处逃散。苏还再吹木叶,召集群鬼,只听得那人念了一阵咒,前方空地处突然出现一个黑脸之人,身穿盔甲,目光炯炯,仪态威严,顶上有光。
苏还愣住了,道:“不会吧,这……这难道是北方黑帝?他怎么请出来的?”
那人轻笑道:“呵呵,算你识货。”
元遥握紧了龙牙,问道:“黑帝?尊神也是能被请上来的?”
苏还摇头道:“我不知道。传说是能请的,但需要令旗才行,可那令旗早就失传了才对。”
“尊神便尊神吧,管不了那么多了。”说罢夹紧马肚,御马向前,向那黑帝挥出龙牙。
蓝光一闪,那黑脸尊神右手一接 ,却是将刀刃握在手中。元遥再往下使劲,却动不了他分毫。
“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尊神大人,辛苦。”
那人话音刚落,黑脸尊神便消失踪迹。苏还想要再去追那些逃散的山贼,他们却早都跑得没影儿了。
“元将军,怎么办?”
元遥沉声道:“去找他们的老巢。苏还,你御剑去附近人家问一问这附近哪个山头有山贼,快去快回。”
☆、第056章 遇贼(二)
陶惜年睁开眼的时候,们三人被困在一个房间里,木房子,窗户被钉上,光线不大好。三人的手脚都被麻绳缚住,他试图解开,却发现他们身下有个很大的法阵,隐隐发着红光。这法阵,似乎是专用来对付道人的。
他看向阿柏,阿柏的脸色时青时白,显然是因为他的法力受影响之故。幸而他如今法力比从前高了不少,还不至于法力尽失,能勉强维持阿柏的人形。
阿柏躺着,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碰了碰阿柏,又转头小声道:“云笙,你怎么样?”
“道长……我好难受啊!”阿柏咳了几声,睁开了眼。
阿柏毕竟是只精怪,被这法阵影响,不舒服是难免的。陶惜年轻声道:“你忍耐一下,我想办法出去。”
云笙慢慢睁开眼,疑惑地看向四周,问:“陶郎,我们为何突然到了此处?那些山贼中,难不成有比陶郎还有苏道长更厉害的人物?”
陶惜年觉得极有可能,心中暗暗惊讶。既有如此厉害的手段,为何在这山中当起了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