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智道长(10)
然而那黑色的东西并没有朝下游去,而是朝岸边陶惜年的方向急速游来。陶惜年定睛一看,那东西浑身漆黑,两只眼睛巨大无比,头上没有角,不时吞吐着信子,的确只是一条黑蛇,并非蛟龙。
陶惜年自知不是它的对手,连忙后退,岸上的魏军早有准备,点了火把,纷纷朝那黑蛇射箭。黑蛇稍稍后退,回到河中,就在此时,它忽然朝天仰颈,长大血盆大口,喷出一阵黑气。
陶惜年心道不好,连忙道:“诸位注意!有毒,将口鼻捂住!”
听见的立即照办,但依然有不少士兵没听清,晕倒过去。岸上的弓箭手少了一半,黑蛇打开防线,猛地朝陶惜年攻去,仿佛认定他就是干扰自己的人。
陶惜年往后退,乘着桃木剑急速往岸上林子里去,士兵也纷纷配合地散开,黑蛇长驱而入。
水里是黑蛇的地盘,但别的地方就不好说了。他将蛇引到一处密林,杨大眼和元遥正在等他。
元遥将右手的佛珠串戴在左手,解开了绷带。手中那诡异图案间有一道浅浅的纹路,他掌心向上,手中倏地多了一道蓝光,那光芒很快汇集起来,形成一把半人高的锋利长刀。他将刀握在手中,将刀锋朝向黑蛇来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这一段,是道教的安土地神咒。
☆、第019章 意外
陶惜年逗着黑蛇绕了好几圈,幸而他御剑修得不错,飞的还算快,又身形灵活,始终没被黑蛇抓住。最后,他飞到元遥身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
先是念了一阵杀鬼咒,然后倏地将符箓扔到蛇头上。黑蛇身形灵活,微微躲开,那符箓在它身侧炸开,没炸伤它。
元遥的刀已经备好,就等符箓炸的那刻,挥刀。
手起刀落,一道蓝光闪过,黑蛇灵活地往旁一避,竟是避开大半,只被剑气伤了蛇腹一处。陶惜年这才注意到,这黑蛇的皮似乎很是坚硬,元遥的刀,只在它身上留下很浅的痕迹。
然而这道浅浅的伤疤,却令黑蛇更加疯狂,发出响亮的嘶嘶声,张大了嘴,朝元遥咬去。
杨大眼也不闲着,拿着一把弩,连连朝黑蛇放箭。虽然黑蛇怕铁,但每支箭造成的伤口很小,对黑蛇起不了太大的实质性伤害,还比不得元遥的刀。其余的士兵埋伏在树林里,不敢轻易放箭,黑蛇和元遥移动得太快,怕误伤了。
这该如何是好?
陶惜年向杨大眼借了一个弩,将符箓绑在箭头上,对准了那条黑蛇。元遥正在与黑蛇缠斗,他看得是心惊肉跳。元遥功夫不错,在树林中上下跳跃,始终没被黑蛇抓住,还不时反身给黑蛇来一刀,黑蛇时有被他砍伤,但皮太厚,都只是小伤罢了。再这样下去,元遥的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
他乘着桃木剑飞到元遥那处,对准张开血盆大口的蛇嘴就是一箭,黑蛇一时不察,竟被射中。火光在它嘴里爆开,炸得血肉模糊。但黑蛇毕竟不是一般好对付的妖物,虽然蛇嘴被炸得鲜血淋漓,却还不到大势已去之时。
“元遥,砍它的嘴!”
元遥听了,趁着黑蛇还未曾将嘴合拢,抬手向它横劈过去。
蛇嘴爆裂开来,鲜血四溢,陶惜年大喊:“让开些,不要让它的血喷到你!”他方才瞧见,那蛇的血滴在地上,腐蚀了草叶。
元遥连忙向右,但手臂上溅了几滴,衣裳立马被腐蚀掉,留下几个红色的血点。陶惜年转向黑蛇方向,只见巨蛇突然变成一条几寸长的小蛇,钻进草丛,飞速向河边去了。加上夜晚路黑,很快便消失了踪迹。
陶惜年还要再追,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铃声。其实这阵铃声方才就有,隐隐约约从北边传来。正当他觉得蹊跷之时,上百只走尸从天而降,张牙舞爪,状若癫狂。陶惜年一看,这些人的皮肤跟活人差别不大,应当正是方才被卷入河水中死掉的劳力。
他早该知道,黑蛇只不过是一个制造死人的手下,控制走尸的,另有其人。
“兄弟们,你们表现的机会到了,快出来杀掉这些怪东西,自己当心!”
杨大眼一声号令,树林中隐藏的士兵便纷纷杀了出来,施展拳脚,对付走尸。陶惜年才空出手来御剑而飞,念昨晚念过的咒,将身上带的一点米向走尸们撒过去。不出一会儿他便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
北边铃声不停,他念咒撒米之后,走尸会有片刻迟疑,却又立马听从铃声号令,继续攻击。
今日的情形同昨晚是不一样的。昨晚是这些走尸自个儿满山乱走乱窜,今日那个控制他们的人就在附近。他用铃声控制着他们。
众人奋力斩杀走尸,陶惜年也不断念咒撒米,但走尸源源不绝。就在陶惜年倍感吃力之时,那铃声竟然停了。
陶惜年来了劲,继续念咒撒米,这回走尸们总算没那么凶,乖乖被砍得不能行动,然后倒下,变成一具具不动的尸体。
他这才有空回过头去看元遥。元遥已经将刀收了起来,似乎在想着怎么处理这一地的尸首。他跑去看了元遥手臂上的伤口,只被腐蚀出几个指甲盖大的血点,似乎并无大碍。
“痛吗?”陶惜年问。
“这点伤,不算什么。”说完,元遥便又转头去,与手下士兵处理一地的尸首。
那人今日应该不会再来了。这走尸出现的时候,正是黑蛇逃窜之时。他想,那人方才控制走尸攻击他们,应该只是不想他们去追那黑蛇罢了。若果真如此,应该暂时不会来了。那黑蛇被伤得不轻,也需要些日子歇息,最近不能出来害人了。
元遥去处理尸体,杨大眼便闲了下来,他兴致高涨,见时间还不是很晚,非要喝酒吃肉,带陶惜年再吃顿好的。身后的北魏兵亦是欢呼声高涨,如同打了胜仗一般,急需喝酒吃肉庆祝。
于是乎大家伙儿回到驻扎地,竟真的生火烤起肉来。他盛情难却,吃了满满一肚子的烤肉,还喝了两小杯酒。他几乎是从不喝酒的,喝了点酒便上头,整个人晕乎乎的,脸蛋上挂着两朵红晕,如同踩在云端,踉踉跄跄地回了房间。
“道长!你终于回来啦,我都要无聊死了!”阿柏几乎是欣喜地叫他,大半天没见了,有点想念。
倏地,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疑惑道:“你喝酒了?谁给你灌酒了?”
陶惜年脑子晕乎乎的,轻轻拍了阿柏一下,说:“快睡觉,我要睡觉了,对了……我要去洗洗……”
阿柏真是佩服他,都快醉倒了还没忘记睡前要洗洗,真是个讲究人。
过了一刻,陶惜年回了房,脸蛋有些湿漉漉的,他随意将头发扯散了,脱了衣裳,爬上了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往墙边挪了挪,毕竟这床不是他一个人的。
睡了许久,身边好像多了一人,他闻见淡淡的水香味,然后靠了上去。
“我吃不下了……”
“陶道长,来,新烤出来的烤串,滋滋冒油呢,绝对好吃,骗你是小狗!”杨大眼手里拿着十几串烤肉,殷勤地递给他。
“多谢多谢,吃不下啦……”
“哎,不要客气嘛,我杨大眼烤出来的肉串,元遥小将军都没吃过呢,来,再吃个烤鸡腿!”
“不要了不要了……”
“陶道长,我敬你一杯,来,咱们一起痛快喝酒!”
“不喝,要吐了……”
“不吃?不吃我可会生气的,你们南边人不是都怕我吗?”杨大眼睁大了眼睛,一双眼睛真的有车轮那么大。
陶惜年往后缩了缩,猛地睁开了眼睛。
咦?这个……
陶惜年往左看去,元遥也醒了,睁了眼睛看他。陶惜年的左手正贴在元遥的胸肌上。
是的,他的手从元遥的领口里钻了进去,正贴在他胸前,似乎……还摸到了某个小小的突起。
他的腿此刻没有夹在元遥的腿上,这回夹的是元遥的……腰。可喜的是,他的小兄弟比昨天听话,然而……元遥的那什么正硬邦邦地抵着他的腿根啊天!
陶惜年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都是年轻男子正常的身体反应,这没什么的,呵呵。
陶惜年试图说服自己,正想自欺欺人不着痕迹地把手脚抽回来,隔壁好死不死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声响。其实这种声音方才就一直隐隐传来,这会儿只不过陡然大了些罢了。听声是一男一女,可军营里哪来的女人啊。隔壁不是杨大眼的房间吗?
陶惜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得隔壁叫唤一阵,停了下来。他像是终于回了神,倏地抽回手脚,却吃痛地缩了回去,撞在元遥身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嗷,痛啊!他的头发,缠进元遥右手的檀木佛珠里了……
元遥抬手去解,似乎也慌了神,解了一阵却怎么都解不下来。
门前传来一阵脚步声,没有门栓的木门猝不及防被推开。
“元遥兄弟!今日休息,你跟陶道长想不想跟着我一起去河边钓鱼?”杨大眼精神抖擞,衣衫穿得不太整齐,整张脸散发着红光,春光满面。
他来得太是时候,因此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的画面。衣衫不整的小元将军压着同样衣衫不整的陶道长,陶道长脸红红的,眼睛里还带着可疑的水光。
“啊,对不住对不住,哈哈哈,我这就把门关上,你们继续……继续,哈哈哈哈……”他尴尬地笑了几声,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合上了门。
“进门前要敲门!”元遥的话隐隐含了怒气。
“对不住啊!一时高兴忘了……”杨大眼弯腰九十度,相当正式地道了个歉。不过房里的两人是看不到了。
“杨哥,你干什么呢?你兄弟不去那咱们走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娇媚女子缓缓走了过来,腰间配了剑,像是走南闯北的江湖女。
“没……没什么,咱们先去吧,别打扰他们了。”杨大眼捏了把汗,决定钓鱼回来看人脸色决定要不要再郑重道歉一次。
没想到啊没想到,冷冰冰的小元将军居然喜欢陶道长,不过……他们看上去意外地挺相配呢。
☆、第020章 离别
房中一阵死寂,直到阿柏叫了一声,两人才回过神,慌忙地解开缠绕在佛珠上的头发。
阿柏从箱子里滚出来,提起麻杆细腿冲了过来,双手叉腰,怒气冲天,那表情称得上兴师问罪。其实比于兴师问罪,更像是捉那什么在床。
“干嘛呢干嘛呢?你们两个做什么了?大秃驴,你可不要欺负我们道长!”
“瞎说什么呢?你有这力气问这问那,还不如赶紧去修炼。我们……我头发缠他手上了,解了半天才解开,你没看见吗?”
阿柏狐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最后叹了一口气,背着手失落地转过身。
“那个……我睡相实在不好,真的是打扰你了……”
“无事,我这处简陋,没有空房,招呼不周。”
两人背对着换了衣裳,出去吃饭。吃完后顺便给阿柏带了些回来。他方才去河边看过,觉得已经没什么问题,便跟元遥说,他要走了,去冀州。虽然指使走尸的幕后黑手始终没有出现,但他觉得若那人真要对他们做什么,他也无计可施。如此,还不如暂且将此事放下,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收拾好行李,将门打开。元遥牵着他的白马站在门前,说:“我送你。”
陶惜年点了点头。
一马一驴慢慢地驮着自己的主人往北走。花花跟在白马身边很是兴奋,走得慢不说,还动不动就在马腿上蹭,蹭到了就恩昂恩昂朝天叫唤,一副很欢喜的样子。陶惜年猛拍驴头,真是万分后悔买了这样一头不知廉耻的色驴。
还好元遥什么都没说,是的,他什么都没说。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沉闷,当然了,连着两日都发生这种尴尬的事情,能不闷吗?
陶惜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突然问:“元遥,你成亲了吗?”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问的这是什么啊!他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问他有没有成亲啊?
“未曾。”
陶惜年松了一口气。跟他想的一样,因为他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独身的气息。
“有未婚妻。”
陶惜年心下一沉,脸色有些不好。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涩涩的?说不上来。
大约是发现独身的朋友居然还有对象,感受到了孤独的滋味吧。庾远道成亲的时候他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极好的朋友被分去了一些,虽然他还是独一无二的朋友,他也为他终于成家立业由衷地感到高兴,但他们之间的情谊总与两人都独身时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有何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她漂亮吗?我也……我也曾有过几个未婚妻,但还没嫁过来便过世了。我是天煞孤星的命,会克人的,尤其是女人……”
“我没见过她。”
陶惜年也没见过自己的未婚妻,一个都没见过。未婚妻只要不是青梅竹马的那一种,一般在婚前是没见过面的。
“你会一直在这里吗?你不是说……要请求解任?”
“过段时日回洛阳述职,杨将军应该会比我待得久。我想辞官,没辞掉。”
“为何……为何辞官?”
元遥低头看向被洪水淹没的小镇,说:“没意思,夹在两派中间,太累。”
陶惜年大约知道魏国官员分为几派,一派极力想南征,一派则想守住现有的江山,享受富贵荣华。两派之间时有冲突,背地里也爱做些动作。元遥说的于忠便是极力想南征的,为了能南征,不惜派遣影卫南下刺杀梁帝,也是煞费苦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终于过了被水淹没的寿阳县,前路平坦,无需再送。
元遥为他指了官道,说:“沿着这条路往东北方向走,再走几个时辰,在天黑之前能到下一个镇上。我回去了,一路平安。”
陶惜年向他道谢,说:“天师道的道场大会结束后,我想改道去洛阳看看,那时你会在吗?”
“若在,定当奉陪。”
陶惜年笑了笑,左边脸颊上的酒窝陷下去,天真无邪的模样,像个烂漫的少年。
“那……洛阳再会。”
陶惜年继续北上,元遥站在高处,看着他慢慢远去。直到陶惜年消失在远处,他拉紧缰绳,转身离去。
花花走了一阵,阿柏从箱子里钻了出来,瘪嘴道:“死妖道,你是不是春心大动了?”
“啊?”陶惜年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里,没听清阿柏在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那只大秃驴?你娶不到女人喜欢男人了是不是?”阿柏扯着嗓子大喊。
陶惜年倒吸一口凉气,将阿柏提了过来,重重地赏了他几个爆栗。
元遥是男人,他也是男人,虽说……男人和男人好像也不是不能在一起,但元遥他……有未婚妻啊。
哎,不对,这跟他有没有未婚妻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就像他跟庾远道一样,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哼,我看你啊,危险。”阿柏揉了揉头顶上的绿叶,嘴硬地小声哼哼。
“闭嘴!再说就别想吃饭了。”
元遥骑马飞奔,不久便返回营地。杨大眼拎着一篓鱼走在路上,那位红衣女子正娇笑着靠在他的肩上。
那女人元遥见过,正是杨大眼的妻子潘宝珠。她是个武艺高强的女人,偶尔会到军营里找杨大眼,更多的时候似乎在四处闯荡,杨大眼说,潘宝珠喜欢行侠仗义。
“哎,小元将军,我们吃烤鱼你去不去?陶道长呢,他没跟你一起?”
“他走了。我不吃,你自己吃吧。”说罢,元遥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怎么就走了!我们还需要陶道长啊!”他在元遥身后大喊。
元遥的身影远去,杨大眼一拍脑袋,悔不当初。
“哎呀,不会是我早上一闹,他两人闹别扭了吧?真是该死!小元将军该生我的气了……”
“算了吧,多大个事儿,说不准小元将军都记不得了,就你在这儿胡思乱想。”潘宝珠笑得花枝乱颤,“哎,我上回问你小元将军有无婚配,你不是说,他有婚配了?怎么又跟个道士纠缠不清?”
“哎,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前些日子在洛阳遇到小元将军的叔伯,聊起来才知道,这婚约有跟没有差不离多,他那未婚妻梁氏是个病秧子,就拖着一口气没断了,怎么可能嫁过来……”
“那他家里为何不退了这门亲事另娶一个?小元将军都被耽误多少年了。”
杨大眼挠了挠脑袋,说:“是小元将军不让退的,谁知道呢。不过……如今也无所谓了不是?他有陶道长,说不准不想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结,第二卷的内容就主要是发生在冀州和洛阳的故事了,请大家多多支持!
记得给某人多留评哟~
☆、第021章 兄弟
五月下旬,天气已经热了起来。陶惜年与阿柏一路走走停停,觉得风光不错便停留一两日。四五月又是雨季,遇见阴雨连绵天气便无法继续前行,只能留宿当地。因此直到此时,才刚进入冀州地界。
道法大会要持续好几日,如今只是五月下旬,他估摸着要在此处停留半月左右,便去寻了个小院短租半月,租房的花用绝对比日日住客栈便宜,而且比较清静,阿柏也不用躲躲藏藏担心被人看见。
花了一日打点房间,终于得以抽空出去走走。阿柏在地上蹦蹦跳跳,也想出去。陶惜年略略思量一番,用了幻化法。他决定让阿柏暂时装作自己的徒儿,以充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