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智道长(14)
“鸽子也没什么稀奇吧。”陶惜年在院子里散步,顺便浇花。
那鸽子盘旋一阵,竟是朝他们飞来。陶惜年一喜,难不成是外面送消息来了?
鸽子拍打着洁白的羽翼,落在他肩上。陶惜年觉得这只鸽子看着有些眼熟,这不是元遥的飞星么?他喂过它几次,飞星认得他。
见有信鸽前来,陆禹精神奕奕地走了出来。他损耗的精力差不多养回来了,好奇地看着陶惜年将绑在信鸽腿上的信筒摘下来。
“阿柏,去拿点米给飞星吃。”
阿柏也认得元遥的鸽子,虽说他讨厌元遥,但很喜欢飞星,立马跑到厨房拿了两把米过来。
信里写着什么?他为何派飞星过来为他送信?陶惜年有些吃不准,心急火燎地将信展开。
陶兄惜年亲启:忽闻冀州叛乱,陶兄是否安好?我领五万魏军北上平乱,不日将抵达冀州。
字迹干净秀丽,语言简洁,像是那人的风格。陶惜年笑了起来,左脸颊酒窝深陷,连日来的紧张竟消除大半。他觉得元遥领着魏军来了,他们一定有足够的力量对付法庆。
飞星还在啄米,陶惜年忙不迭地翻出笔墨,在一张薄纸上写下了报平安之语,并将冀州城内的现状简要写了。末了,将那薄纸卷起来,塞进竹筒里。飞星吃饱了,在院中来回踱步。阿柏跟在它身后,走来走去,却也不抓,只跟着它晃。
陶惜年将飞星一把捞起来,将竹筒重新系回它腿间,往天空一抛,飞星便振翅飞走,原路飞回,去找元遥。
“陶兄,是你的鸽子么?”陆禹问。
陶惜年点头笑道:“是我朋友的,他要北上平乱,带了五万大军,或许就快到了。”
陆禹睁大了眼睛,也笑了起来:“没想到陶兄竟然还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朋友。若有五万魏军相助,收服法庆指日可待。见素道长、玄玉还有轻尘道长和寇兄回来后知道了定然很开心。”
阴沉的天空仿佛要下雨,元遥抬头去看天色,难得地有几分焦急。如今离冀州还有一日的路程,几万大军连日行军已经相当辛苦,若是在进入冀州城前未能好好休息,如何与城中的走尸一战?
见天黑欲雨,与元遥同来的监军魏远上前询问道:“元将军,天色晚了,是否该扎营歇息?”
元遥犹豫半晌,道:“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冀州城里还有百姓需要搭救。”
魏监军回了声“是”,继续骑马跟上。
一只白鸽振翅而来,盘旋一阵,认清主人后俯身而下,停在元遥肩上。元遥伸手将飞星右腿上的竹筒拆了下来,见里面有信,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迅速将信纸展开,陶惜年不羁的字迹充盈着他的视线。确认故人无事,元遥放下心中大石。他转头对监军道:“魏监军,快下雨了,让兄弟们停下歇息。”
魏监军领命前去通知诸位将士,待将士们停下来,搭好帐篷,未多时雨便落了下来。
魏远道:“元将军好眼力,时辰正正合适,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兄弟们都没淋雨。”
“不过凑巧罢了,魏监军过奖。”
入夜后,他将那封信又细细看了一遍,对冀州城里的情形有几分了然。
此次的走尸是活人,比死尸更难对付。他必须要想办法将疯病者控制住,然后去夺法庆手中的三清铃。信中还提到,上回逃走的黑蛇精恐怕正是法庆的妻子,女尼慧晖。但她近日并未出面作恶,或许是因旧伤未愈。法庆麾下还有一个叫李归伯的妖道,懂得奇门阵法,极难对付,法庆则擅长蛊惑人心的法术。
他将纸条收了,唤来魏远和几位同行的道人,商议对策。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诸位大大,中秋快乐呀~
☆、第028章 遇险
清晨,天刚蒙蒙亮,陶惜年穿了身褐色麻衣,用幻化术将自己变成一个毫无特色令人过目即忘的年轻人,背着竹箱下了山。阿柏跟在他身后,不时警惕地朝四周观望。然后小声道:“道长,好像没事儿。”
陶惜年朝前走,山下一个人也没有,整个冀州恍若死城。但他知道,若是进了内城城门,城内的景象称作人间地狱毫不为过。活走尸们没有家属照料,没有食物,出现互相撕咬的情形,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这些活走尸们都要变成真的死尸了。
这些天,偶尔会有几只走尸走到荒郊野外来,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避免与这些烦人的活走尸发生冲突。
他沿着城墙走到城东地带,在城墙上贴了一张符箓,念了一阵咒,拉着阿柏穿墙而过。城东有个粮仓,他们的粮食不够了,他得去弄点粮食给北郊大宅里的人,保证他们不至于饿肚子。
他躲在几棵树后,周边围了不少走尸,趁着几只走尸转头,他连忙贴了符箓穿墙而过,来到粮仓内部。
阿柏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好险啊,差点就被发现了。最近的走尸可凶得很,要是被咬到可就麻烦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黑漆漆的粮仓内,几声声响传来,阿柏吓得连忙抓住陶惜年的袖子,往后躲去。陶惜年点了油灯,朝那处照去,几只老鼠正肆无忌惮地偷吃。他拍了拍阿柏的头,道:“几只老鼠罢了,不用怕,快帮我装粮食。”
他将油灯放在地上,卸下竹箱,扛了一袋米,往竹箱里倒。装了三袋,竹箱沉了不少,他掂量着重量,又倒了一袋进去。再装就不好背了,他很可能得背着这几袋米一路逃命,若是太沉,会影响他施展道法。
阿柏将竹箱重新系好,陶惜年拎着带子,将竹箱背回背上。
用符咒开了锁,他打开粮仓大门,迈出门去。前一次来时,驻守在这里的将士已经全部殒命,整个粮仓空无一人。而这处院墙极高,他也不担心会有走尸进得来,因此大大咧咧地就从正门走了出去,打算爬到墙头观察下周围情况,再御剑回北郊。
“偷粮的小老鼠,终于现身了。”
陶惜年刚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一个身穿深灰道袍的道人站在院中,三十岁上下,手执拂尘,狭长的双眼似笑非笑,正盯着他。这正是法庆的同伙,妖道李归伯。
上回他险些被此人捉住,幸而寇怀帮了他。而这次他只有一人,还有阿柏拖他后腿,事态有些严重。
阿柏见了李归伯吓了一跳,险些倒下去,连忙抓住陶惜年的衣摆,小声问:“道长,我们该怎么办?”
陶惜年呵呵一笑,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逃啰。”说罢急速后退几步,将粮仓门关上,贴了好几贴符咒,转身便朝北边又贴了一张穿墙符,穿墙而过。
李归伯将手伸到门处,被烫了一下,连忙收回手,再一贴符下去,整个粮仓大门便打开,粮仓里已经没了陶惜年的踪迹。他再看北边墙上贴的那张穿墙符,心下了然,御剑往北追去。
陶惜年御剑而飞,越过几个活走尸的头顶,急速往北边行去。今日陆禹和见素在山上,寇怀和轻尘在北郊山下大宅里镇着,虽然寇怀和轻尘可以救他,但他不能将李归伯往北郊引。去玄妙观也不好,暴露老巢也不明智。他略略思索一番,硬着头皮,绕了个弯,掉转方向往南郊飞去。
“道长!我们不是该往北吗,怎么往南了?”阿柏缩得小小的,蜷缩在陶惜年的胸口。
陶惜年面色深沉,道:“我们不能把他引到那里去。”
阿柏明白了,北郊宅子里藏了那么多人,陶惜年不愿为找寇怀和轻尘救他,而将李归伯引到那处去,也不愿让见素和陆禹涉险。可这样便没有人来救他们了,该怎么办?
陶惜年心里也在打鼓,可真的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刚越过城墙,陶惜年便觉得身后有东西朝他射来,他往右一偏,险些没站稳。往后回看一眼,李归伯已然到了他身后,差了几寸便能抓住他的衣摆。他往高处飞去,李归伯也跟着往上,飞了一阵,陶惜年突然俯下身,一头扎进密林中。
李归伯再往下追,陶惜年却不见了。
陶惜年在李归伯追着他下来的空档,幻化成一棵树,俨然融入了整个树林。看着李归伯一直留在树林里来回搜寻,他有几分惆怅,不知这幻化法能骗得住李归伯多久。阿柏战战兢兢贴在陶惜年身上,像树上长了一棵草。
过了一刻钟,李归伯终于走出他的视线范围,陶惜年刚要松口气,却见李归伯举着火把回来了。李归伯为了将他找出来,竟是要不惜放火烧山么?
阿柏抖了几下,没出声。陶惜年硬着头皮坚持,脑子转的飞快,尽力想办法对付李归伯。
树林中冒出黑烟,火燃了起来。南风吹拂,火势蔓延。
“小老鼠,我知道你在这儿,赶紧出来吧,免得变成一只烤老鼠。”
李归伯的声音幽幽传来,陶惜年是没得选了,打算趁着李归伯转身的瞬间,从林子里逃出去。
没料到他刚变回原形,天上突然下了阵暴雨,将林火给扑灭了。这阵暴雨来得既巧又妙,全下在李归伯放火的地方,别的地方是一点没下,刚巧将火灭掉,雨势便收住了。
陶惜年知有高人相助,至于这高人是谁,他就不知道了。想及几位道友都不知他遇上了麻烦,莫非……是救兵来了?
李归伯见陶惜年现身,笑问:“这雨是你引来的?你比我想象中要强那么一些。不过……越是强,越有利于本道精进。”
陶惜年知道他与法庆一样,都以吸收他人修为或内丹的方式修炼。他虽然也是这种路子,不过跟他们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陶惜年扔出几张符咒,符咒在空气中爆开,李归伯却不躲,周身罩在一层黄色的光晕中,丝毫不受影响。而后一记手刀劈出,将陶惜年劈开,而在那一瞬间,对面站着的陶惜年变成两截腐木,人已经不见了。
“假形术?算你躲得快。”
李归伯御剑去追,天上却落了一阵箭雨,他连忙用黄光将周身罩住,箭头打在那层黄光上,叮叮作响。他顶了一阵觉得不对劲,这箭矢太多,不像道人施法,而恐怕是朝廷的援军来了。
就在他落在地上,想用遁地术遁走之时,地上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中生出几十根藤蔓,将他团团围住。
一位青衣道人从天而降,喃喃念咒,那藤蔓便化作铁索,将李归伯锁在其中。
那道人看上去很年轻,二十来岁,长相斯文俊秀,道法却极高明。李归伯挣扎一阵,竟然挣不开这铁索,微微一笑,突然变得极小,躲入草丛中。那青衣道人眉头一皱,脱了青衣往地上一扔,罩在李归伯遁形的地上,却是晚了一步,李归伯已经不见了。
片刻后,黑压压的一片魏国兵出现在密林中,为首之人正是元遥。
“元将军,道真无能,让那妖道跑了。”青衣道人对元遥行了个礼,抱歉道。
“无妨,人没事就行。”
陶惜年站在元遥身边,颇感庆幸,没想到元遥这么快就带着人赶到了,若是没有他带着人来,他绝不是李归伯的对手,要逃跑都得颇费一番功夫。
“阿真,你有没有伤到?”一位五十来岁的老道从军队中走出,拉起道真的袖摆,关心问道。
“无事的师父,道真没事。只是那妖道逃得太快,道真没能捉住他。”
“此次我方准备不足,下回你与师兄知非一同前往,不怕捉不住那妖道。”
知非站在一旁,温和地笑着,摸了摸道真的头顶。他给人的感觉,跟寇怀很像。
陶惜年偷偷看向元遥,他的头发又长了几分,身穿黑甲,戴着头盔,看上去跟两个月前分别的时候差别不大。他想他一定又辞官失败了,否则也不会大老远跑来冀州。讨伐法庆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活。
不过,没辞掉也好。他总觉得,来的人是元遥,胜算会大上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筒子们,从明天开始,某人将发文时间从21:13改为半夜两点左右,文放存稿箱里,到点发文。原因么,想试试看能不能蹭到玄学,哈哈。筒子们不用等,第二天起来再看。祝大家愉快~
☆、第029章 平乱(一)
此次一共有五位高人前来相助,三位来自洛阳,便是刚刚见过的道真、知非,以及他们的师父玄清。还有两位高人来自平城,一问之下,果然是寇怀的师叔和师弟,道号分别是灵清、凌云。他们两人已经先行进入城内,或许已经到了陶惜年在写给元遥的信里说的北郊大宅或是玄妙观。
不知城内是怎样的情形,而魏军又连日行军多时,比较疲惫,元遥没有轻易调兵进城,而是决定先与陶惜年回到城内查探情况,让城外的将士分批修整半日,再做打算。
于是陶惜年载着元遥,知非则拉上了监军魏远。道真和玄清在城外候着,若事态失控,知非会第一时间与他们取得联系。
陶惜年带着他们绕路回到北郊,一路上倒没遇上法庆等人,只遇见几只发狂的走尸,他们远远地绕开了。
来到北郊大宅前,陶惜年念咒打开结界,待几人进入宅内,陶惜年又迅速将结界合上。
这座加了结界的宅子,从正门或偏门进入都会走进别的宅中去,看见的只是一间废宅,看不见里面藏着的人。只有在正确的地方打开结界,才能进入真正的宅中。多亏了这结界,他们才能在法庆眼皮底下藏住一百来位平民。
他走进宅中,男女老少便都围了上来,有的面带喜色,殷勤地问候着,有的则面带愁容,不时问几句外面的情形。轻尘和寇怀走了过来,接过他背上的竹箱,将米倒进米缸里。
陶惜年道:“这几日的米不用愁了,但油盐还缺,我再去想办法。今日给诸位带来一个好消息,朝廷派了救兵,已经到城外了,此次一定会将法庆等人剿灭。”
宅子里的百姓也见了穿着盔甲的元遥和魏远,但崔伯的失败还只是不久前的事情,崔伯率领的北魏大军在法庆控制的走尸下溃不成军,众人此时虽然面露喜色却还是隐隐担忧。有几位则哭着道:“我家那口子还在外面,没有吃的,不知道现在还活着吗……”
这些幸存者们,有的将发狂的亲人带了过来,吃喝都伺候着。有些幸存者的亲属已经变成活走尸满大街乱跑,带不回来,陶惜年等人光是救他们为他们提供吃喝就很吃力了,不可能再花精力将他们变成活走尸的亲人救回来。
陶惜年安抚道:“诸位,我们一定会尽力将冀州城里发狂的百姓救回来,在此之前,请好好照顾彼此,挨过这段时日。”
对宅子里的幸存者说完话,其中几位管事的取了米去煮饭,陶惜年则走到寇怀身旁,说:“寇兄,你的师叔和师弟到了,他们可曾来找你?”
寇怀摇头,道:“这处被我们几人施了法,就算是高人也极难进来,我想他们二人恐怕是去了玄妙观。”
陶惜年也如此猜想,道:“我们几人先去玄妙观,轻尘道长,还请麻烦你暂时在此守着。”
轻尘老道喝了一口酒,说:“好,你们去吧,有老道在,妖人进不来的。若有急事,老道便放出孔明灯。”
几人出了宅子,往半山腰行去。陶惜年解了见素做的结界,几人进了玄妙观。
这玄妙观的结界与山下宅子里的如出一辙。旁人能看见山腰上的玄妙观,甚至能走进去。但进入后,只能看见一间废弃的道观,除此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从正确的地方进去,才能找到见素他们。
当然,若是寇怀的师叔和师弟进了无人的玄妙观,被见素看见,定会将他们引到真正的道观里。
果然,他们进入道观,灵清和凌云已经在会客厅里坐着了,见素正坐在他们对面,几人聊着冀州的情形。二人回头见寇怀回来,皆是一喜,站起身来,先向元遥行了礼,师门几人才开始叙旧。
玄玉走过来,问:“陶道长,这位大人是你朋友么?师父说道观里客房不够了,若是这位大人留宿,能不能跟你住一间房?”
陶惜年全身的血直冲脑门,突然想起在浮山的那两夜,纠结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舌头险些打结。
倒是元遥很平淡地回道:“若不方便回营,我便与陶道长同住。”
啊,他不嫌弃我睡相差啊。陶惜年迷迷糊糊想。
几人简单地吃了一顿便饭,便开始就冀州城里的情形讨论起对付法庆等人的计划。
元遥直言,他不会放弃被法庆当成活走尸的狂病者,毕竟是几千条活生生的性命。他会命手下将士将狂症者统统控制住,再想办法对付法庆。若是能有令狂症者稍稍安定的法子,于他来说便是帮了大忙。
陆禹沉默一阵,道:“近日来我配了个方子,能令狂症者稍稍安定,已经拿北郊宅子里的病人试过了,不能完全治愈,只能令他们安静一阵。只是,目前配出来的药恐怕不够。”说罢,他从药箱里拿出几个小瓶,“这是目前做出来的所有药粉,大概只能对付两百来个活走尸。剩下的,我再去配吧。”
元遥接了药瓶,道:“如此,便麻烦陆道长了。这些活走尸,就没办法令他们恢复正常的神志么?”
陆禹道:“定是能的,但需要拿到法庆的给他们服用的方子才行。除此之外,食素似乎有利于神志的恢复。”
陶惜年点头道:“的确如此。活走尸们如果没有食物导致大批死亡,也会很快惊动上面,天劫对于法庆来说,定是件麻烦事,他会想办法避免。前几日我便发现,法庆会分批为他们喂食,喂食点就在天界寺里。他控制了庙里的小沙弥,为活走尸们喂食。喂的好像并非素食,而是肉。不过……就算法庆会为活走尸们喂食,但还是有不少活走尸没吃上东西,互相撕咬。况且,被喂的是什么肉也很难说……”
众人听了,皆露出不忍之色。
元遥道:“目前当务之急,是解救被法庆控制的无辜百姓。今日时辰还早,我即刻下山,命将士进城,先占住城南城东和城北,城西若攻不下,就先留给他占着,夜里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