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仝的眼里不带有任何旖旎意义的色彩,他用手指碾去了指尖那点血迹, 又从身上拿出了一张洁白的手帕为卫想容擦去了唇间的血。
卫想容视线下移看着那张手帕,又顺着他的手看向了他的脸。
褚仝的颧骨还有一道一指长的血痕,不过身为发生变异的改造者,他的恢复能力非常强,那道伤隐隐已经结了疤,只有长长的一道痕迹落在那里。
这显得俊挺的褚仝有一种战损后的野性。
不过此时他的眼神却没有任何的煞气与冷意,堪称平静。
“褚先生,你在同情我吗。”
他偏过头,避开了褚仝的手。
褚仝并不生气,或者说他已经没了生气的力气。
卫想容能够拿一个镇的人命去发泄,现在不过是带了些刺的语气, 相比较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褚仝没说话, 而是将手帕叠起来放好了。
卫想容突然撩开垂落的发丝, 轻笑一声说:“看不出来褚先生是个这么仁慈的人。”
他明明接受不了褚仝的反抗与忤逆, 却又总是去激起褚仝对他的杀心。
卫想容真的是个很麻烦的人。
而对于这样的人,任何的拐弯抹角都会很多余。
虽然这样的人也总是不喜欢听实话, 但褚仝却更喜欢直白的交流方式。
“那你想让我杀了你吗,可是在我杀你之前,你一定会先解决掉我,不是吗。”
褚仝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卫想容,我还不想死。”
他们是无法轻易摆脱对方的关系,他身体里的种子和卫想容的反噬有着深刻的联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除了他无法完全听命于卫想容,其实卫想容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
他想要一个强大又无法摆脱他的人能将他带往东部的避难所。
可卫想容太贪了,在进一步得到满足之后,他又想要更多,想要褚仝成为他手上的一把刀。
怎么可能呢。
一个强大的人,心也是自由的。
卫想容没说话,只是眼里的情绪变得更加晦暗,也更加深沉。
褚仝半蹲在他面前,说:“卫想容,或许比起防备你我更应该试着去了解你。”
像卫想容这样的人在灾世前享受了高高在上的追捧,灾世后只会跌落的更惨,他也只会活的比普通人更加艰难。
而他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源自于他内心的不满足也好,不甘也好,如果褚仝和他硬碰硬,只会造成更加糟糕的结果。
所以只能是褚仝先后退一步。
卫想容没说话,他捏着手指,定定地看着褚仝的眼睛。
而他身上的干预电流也以一种不稳定的频率开始浮动,代表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忽然,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腿上,他心口一震,眼神阴冷地打落了褚仝的手。
褚仝看着他说:“卫想容,我看过你的腿,你的腿除了肌肉有些无力,无论是骨头还是经脉全都是完好的,你为什么会站不起来。”
甚至于卫想容的肌肉也并非完全不能使用,只不过是太过缺乏锻炼而不够紧实。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卫想容用力地捏着手指,胸口也因为压抑的怒气而在上下起伏。
褚仝抿了下唇,不再说话。
他站起来,脱去了身上的衣服。
黑色的机车服早就被污血染的面目全非,破烂不堪的布料隐隐透出他结实的肌肉。
而脱去衣服的他露出紧实精壮的上身,麦色的皮肤好像洒满了蜂蜜那样散发着润泽诱人的光。
他的左腹部有一个狰狞的贯穿伤,没有经过任何处理,血肉外翻,渗人又丑陋。
他重新换了件黑色的帽衫,遮住了自己的身体,也遮住了那些伤。
卫想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里不知蕴含着什么情绪。
褚仝走到他面前,弯下腰说:“上来。”
卫想容没动,抿着唇不说话。
褚仝回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他放轻语气说:“卫想容,请你上来。”
卫想容眼眸一动,这才慢腾腾地抬起了那双苍白纤长的手。
褚仝挑起眉,将他背了起来,也不由得再一次感叹卫想容一个身量极高的成年男人,却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
走了没两步,褚仝又说:“卫想容,想摸就摸吧。”
卫想容那只悄无声息往下伸的手顿了一下,听到褚仝的话,他捏着手指,面无表情的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而他看向褚仝尾巴的视线却没有移开。
在那条蓬松雪白的大尾巴上有个显眼的血手印,紧紧地抓皱了柔软的毛,可见当时是真的动了气。
——
蒲公镇从中间贯通有了一条通往东部的路。
这里不再闭塞,也不再成为人人想要蜂拥而至的庇护所。
想走的人可以走,想留的人也可以留,没有人再为他们的生命负责,也没有人掌控他们的选择。
褚仝他们还是和来时一样,两个人,四个孩子,一辆车。
但四小只却发现卫想容和褚仝之间的氛围更奇怪了。
卫想容在面向他们时还是一贯的温和有礼,转而面向褚仝就总是透着一股冷漠。
十句话里他常常有八句不会回应。
反而一向寡言少语的褚仝话多了起来,不仅面面俱到,以至于到了有种啰嗦的地步。
在路上暂时休整的时候,褚仝将卫想容抱下车放在了轮椅上。
穿着一身黑金色西装的卫想容少了些之前的亲和,多了点让人不敢接近的贵气。
但又觉得这样的卫想容才更接近他真实的样子。
他本就不是一个柔弱无害的人。
“喝水。”
褚仝将水瓶递给他,卫想容却看着他没说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褚仝语气放缓,轻声说:“卫想容,喝水吗。”
卫想容这才矜持地拿过水瓶浅浅地抿了一口,润湿了干燥的唇。
褚仝眉尾一挑,福至心灵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卫想容,我们今天要在这过夜,你要一起守夜还是打地铺休息。”
他这样说着,一边仔仔细细地观察卫想容的脸色。
果不其然,两个选择都让卫想容皱了下眉,不过打地铺显然他更不能接受。
褚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卫想容没说话的时候帮他选了个答案。
“那就打地铺。”
卫想容垂下的眼神顿时变得晦暗幽深,微抿的唇也看出了一点风雨欲来的阴冷。
他抬起脸,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说:“褚先生……”
“卫想容,我开玩笑的。”
看着卫想容脸上定格的表情,褚仝突然极其罕见地展开了一个笑容。
他什么也没说,但在他充满笑意的眼里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原来卫想容需要人哄。
卫想容被他的笑容晃了下眼,喉结滚动,面无表情地别过了脸。
“你想守夜,还是要休息。”
褚仝再次问他,只不过这次语气轻了一点。
卫想容听出了他刻意放轻的语调,在他低沉又充满男性磁性的嗓音里带着一种特有的温柔。
他颤动着睫羽,捏着佛珠说:“守夜。”
“好。”
褚仝转身离开。
而卫想容则抬起眼看向了他离开的背影,又慢慢转移视线看向了他身后摇晃的尾巴。
他眸色渐深,轻轻地捏了捏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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