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的一切都来自于卫想容,在他的眼里,卫想容就是他高高在上的长辈。
听到卫想容这么说,他忍不住低声道,“先生是不再关心研究院了吗。”
卫想容侧过头,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神悠悠地看着前方。
今天褚仝没有帮他编辫子,乌黑的长发就这样散落在他的胸口,那身绣着兰花的黑金色长衫也被乌发挡住了一大簇花瓣。
他脸色苍白,却神色恬淡,远看近看都像一副优美的水墨画。
“我只是突然有更在意的东西了。”他这样说。
苏内尔心尖一颤,他想问是不是那位褚先生,可这不是他的身份能问出的话。
更何况答案从一开始就很明显。
他是个聪明人,很多东西不必想个明白他也能看出来。
“我知道了。”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卫想容却突然转头看向他,问,“基因改造的时候很痛苦吧。”
苏内尔略微一顿,说:“还好。”
“说实话。”
他抿了下唇,轻声答,“很疼,非常疼,就好像把你的身体从内到外的捣坏,再重塑。”
这未尝不是一次重生。
只是大多数人都很难挺过排异反应而死在了病床上。
尤其是初期还不算完善的基因改造更是非常粗糙,死的人也非常多,所承受的痛苦也更加剧烈。
苏内尔接受改造的时候已经是各方面最完善的时候了,他却还是差点死在病床上。
那么褚仝呢。
他看着苏内尔红色的狐狸耳,想起了褚仝的兽耳,想起了褚仝的尾巴,想起了褚仝这个人。
“送我回去吧。”他舔了下干燥的唇,手指也碾着发丝,无声无息地压抑了心里升起的躁动。
——
褚仝很快就发现门窗全部锁死了。
不仅如此,还加了警报装置,一碰就会通电。
他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觉得好笑。
像卫想容这样的人,嘴上不说,一出手就会往最极端的方向走。
即便他并未流露出想要离开的想法,可一旦卫想容觉得他无法将他掌控的时候,就会采取一系列行动。
褚仝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没有用对方法,还是将卫想容逼的太紧了。
在这之前,他从未和卫想容这样的人相处过,甚至于,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么亲密相处了。
他拿出那个小小的玻璃瓶,看着在晶莹剔透的细沙中参杂着的少量骨灰,就好像是看到了她在漂亮的银河里遨游。
这个世界与他最亲密的人已经变成了他手中这个小小的玻璃瓶。
褚仝想起了与她见的最后一面。
那时她看他的眼睛也像这个闪烁着微光的玻璃瓶一样明亮。
现在想想,她走出那座城了吗。
应该算是走出来了吧。
那么他呢,他走出来了吗。
他看着放在掌心的玻璃瓶,眼里闪烁着柔和的细光。
门就在这时打开,卫想容一眼就看到了他眼里的温柔,仿佛水流一样温和绵长。
他看向他手上的玻璃瓶,眸色晦暗地问,“那是什么。”
这个东西他昨天晚上就见到过。
只不过在他想细看的时候,褚仝就从脖子上取了下来并用手帕盖住了。
听到他的声音,褚仝抬起头,眼里的温柔还没有消失,只是在看到他之后,原本的柔和就变得平静了许多。
这一个变化让卫想容忍不住收紧了手指,心里郁气横生。
“没什么。”褚仝收起了那个玻璃瓶。
卫想容却已经逼近到他的面前。
看清他眼里阴沉的郁色,褚仝无声地叹息一声,展开了手心。
“这是我妹妹的骨灰。”
卫想容神情一顿,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伸出手,将那个很轻很轻的玻璃瓶拿在了手里。
褚仝看着他,又看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卫想容和他妹妹见面了的满足感。
心里漫开了潺潺的温水,就好像打开了一扇腐朽沉寂的门。
他坐在卫想容身边,侧头看着他:“我记得你问过我的过去,但我没有告诉你。”
现在,褚仝觉得自己可以说出口了。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要走出去的不是那座城,也不是脚下那一亩三分地,而是他一直不愿意回想的过去。
一如他总是想知道卫想容为什么站不起来,或许也是因为卫想容还无法对他坦诚。
听到他这么说,卫想容摩挲着手上的玻璃瓶,侧头看向了他。
——
褚仝的出身非常糟糕,他生在最混乱最贫瘠的地下城。
父亲是赌场的赌.手,也就是赌场专门安排的暗桩,母亲则是归良的暗.娼。
褚仝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生活在一片怎样晦暗无光的地方,即便抬头就能看天,可高高在上的太阳也好像总是无法照亮他脚下这块地。
父亲寡言,母亲瘦弱,可褚仝仍旧不觉得悲苦,因为他们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都在认真和努力的活着。
可变故发生在父亲想退出赌场的那一天。
他已经七八岁,正是要上学的年级,妹妹小他两岁,以后也要接受正常教育。
他们想走出地下城,至少,要让褚仝和妹妹走出那个地方,他们不想以后褚仝和妹妹像他们一样,永远都沉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
这是他们的执念。
可作为灰色地带,里面进行着一切见不得光的黑色产业,褚仝的父亲在赌场里混迹多年,怎么可能他想走就让他干干净净的走。
至少总要留下一些东西。
看到了不该看的眼睛,听到了不该听的耳朵,防止说些不能说的嘴巴,还有只要活着就总是会让人不放心的命。
他父亲就这样染上了赌瘾。
从染上赌瘾到欠下巨额债务不超过三天,当他们再看到他们的父亲的时候,他已经了无声息地躺在了一块木板上。
同时还有一张欠条,抵押的不是钱,是人。
他们当然不信,他父亲在赌场里待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在想要离开的前夕突然染上了赌瘾。
可那又怎么样呢。
母亲为了保住他们两个孩子,将自己抵押给了赌场。
可同样是三天,他们的母亲就衣衫不整的被抬了回来。
妹妹还小,他不想让她看到这些,也不想脏了她心里对于父母的记忆。
他独自将母亲的尸体拖了回来,擦洗干净,再换上一身得体的衣服和父亲的尸体摆在了一起。
只是一条命显然不足以填补那份债务,毕竟在地下城,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那些人转头就盯上了妹妹。
褚仝不可能让妹妹走上母亲的后路,也不可能让她葬送在这里。
他用出毕生的决心和勇气,拦住了当时还不算地下赌场的掌权者却是最有望上位的宇兰。
那个才十几岁就已经杀人不眨眼甚至心狠手辣的少年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问他,“你能为我做什么。”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说:“卖命,我把我整个人都卖给你。”
对方饶有兴致地笑了,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条狗。
自此,他扎根在了地下城,走上了父亲的老路,开始给地下赌场卖命,也成了远近闻名的“清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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