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奶奶转过身,伸手把住了小豆子的腿。
小豆子似乎知道这是他奶奶,他张开手搂住了奶奶的脖子,何尽也慢慢地松了手,由着小豆子趴在了豆子奶奶的背上。
豆子奶奶的腰似乎又弯了一些。
“小尽早点回去休息吧。”豆子奶奶又说了一声。
她一只手托着小豆子的屁股,一只手柱着拐杖,佝偻着背,慢腾腾地走上了前面的路。
看着这一幕,吕锦誉忽然有一种想重新握上画笔的冲动。
但只是一种冲动。
吕锦誉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何尽。
何尽静静地看着前方,他什么也没说,站在原地也没有动,好似那棵年迈的老槐树旁边重新生长出来的一棵新树。
他身姿挺立地站在那里,目送着豆子奶奶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在黑暗中消失不见,他才停止了等待。
“走吧。”
何尽转身上了车。
吕锦誉看着何尽清瘦的背影,觉得对方还是像他第一次见到的那样瘦弱,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对方的背影宽阔了很多。
他摇了摇头,甩去了脑子里的想法,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忍不住用手挠了挠发痒的屁股。
“我要坐在你旁边。”
“不行。”
何尽毫不留情的拒绝。
“为什么!”
“我不喜欢有人坐我旁边。”
何尽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为什么那个小不点可以坐!”
“他是他,你是你。”
何尽不想再和他废话,启动车子就要离开。
急的吕锦誉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想也不想地握住了何尽的手。
“你讨厌我,为什么。”
吕锦誉当真不太懂得拐弯抹角,也不太符合他成熟贵气的外表。
但大概吕锦誉自己也放弃了。
毕竟他今天的经历已经足够抵得上他这一辈子的狼狈了。
何尽低头看向了他的手,眼神有些冷。
这种冷意让吕锦誉觉得很奇怪。
好像对方在克制着没有对他做出一些充满攻击性的举动。
“我要坐你旁边。”
吕锦誉真的不想再坐上那袋米了。
他的屁股快痒死了!
何尽没说话,他也抓着对方不松手。
好像只要对方不答应,他就一直和对方耗在这里。
两人默默的对视,夜晚的风变大了,吹落了一些洁白的槐花。
吕锦誉的疲惫涌了上来,抓着何尽的那只手也有些松动。
何尽很瘦,吕锦誉一只手就能圈住对方一整个手腕。
薄薄的皮脂能直接握住何尽的骨头。
细腻的皮肤上还带着汗,吕锦誉知道这个青年很容易出汗,从见到对方开始,对方身上的汗就没停过。
当黑发湿漉漉地粘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细看还有点性感。
吕锦誉是一个足够高傲的人,却也能坦诚的欣赏对方。
曾经他的朋友说过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有时候直接的像个孩子。
这是朋友对他的评价。
但很快吕锦誉就发现了不对劲,在手腕那块细腻的皮肤上,他摸到了一块疤。
他精神一震,想要去看仔细,何尽却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嘭”的一声,吕锦誉的手打上了三轮车的靠背,立马疼地弯下了腰。
“嘶……好疼。”
不会骨折了吧。
吕锦誉捂着手,疼地冒出了泪花。
他真的太娇贵了。
磕一下就瘸了腿,碰一下就疼地直不起腰。
白瞎了吕锦誉那人高马大的个子。
可就像何尽总会给人一些体虚病弱的误会,吕锦誉也常常给人一种健壮魁梧的错觉。
蜜皮,大高个,还是个五官立体又轮廓深邃的混血,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个阳光健康又充满野性的大男人。
实际上吕锦誉从小到大就和林黛玉一样,碰一下就倒。
高中军训的时候,医务室就是他第二个家。
到了大学,他干脆住了一个月的院。
原因就是他被晒晕的时候没注意好角度,一头栽下去摔了个脑震荡,想要爬起来又崴伤了脚。
吕锦誉的大体格和他深颜色的皮肤是天生的,就像他的绿眼睛一样。
他爸是混血,他妈也是混血。
他是混中混。
不过这并不妨碍吕锦誉柔弱体虚的毛病。
这六月的大热天,吕锦誉穿着一件长袖衬衫,一条黑西裤,却也没出什么汗,摸上去连手都是凉的。
他妈从小就说他中看不中用。
吕锦誉捂着被撞疼的手,觉得异常生气,可生气之余又觉得格外委屈。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遭遇这一切。
狼狈又千疮百孔的他简直把他这一辈子的罪都快遭完了。
可吕锦誉还记得一件事。
“我要坐你旁边!”
何尽默不作声地看着眼里闪烁着泪花的吕锦誉。
那件剪裁得当的红衬衫早就没了原本精贵的模样,皱皱巴巴的像糠咽菜不说,肩膀还被树枝刮破了一个洞。
不过吕锦誉并不知道,要是他知道的话,他绝对无法接受自己居然一整天都穿着一件破衣服!
而他的西装裤也脏兮兮的沾满了灰,再配上他现在头发散乱,眼睛湿润的模样,简直狼狈又可怜到了极点。
此刻的吕锦誉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吕锦誉完全就是两个模样。
一个像天,一个落进了尘埃。
谁也不知道何尽想了什么。
吕锦誉只觉得很累,腿也很疼,眼前又出现了阵阵发黑的残影。
“上来吧。”
在吕锦誉摇摇欲坠要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何尽的声音。
嗯?
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何尽的脸,却见何尽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似乎生怕何尽反悔,他立马一屁股坐了上去。
只是一个用劣质皮垫上的座椅,并不比硬邦邦的米袋好多少,吕锦誉却也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幸福。
他靠着靠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何尽侧头看了眼闭着眼睛的吕锦誉,对方泛白的唇还能看到一点虚弱。
似乎累极了,吕锦誉逐渐失去了意识,随着晃动的三轮车,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晃来晃去。
何尽收回视线,静默无声地看向了前方。
忽然,他肩膀一重,吕锦誉靠上了他的肩。
他神情一顿,眼眸迅速沉了下来。
得寸进尺。
他一把推开了吕锦誉的脑袋。
而差点栽下去的吕锦誉在惊吓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
疲惫至极的吕锦誉头重脚轻地跟在何尽的身后进了门,他现在全身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想赶紧洗完澡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何尽却没有一丝体谅他的想法,自顾自的准备去浴室洗漱。
吕锦誉忽然醒过来,想起了什么,对着何尽说:“我想打个电话。”
何尽头也不回地丢了个手机给他。
吕锦誉想问开机密码,却发现这把旧手机根本就没有密码,连软件也少的可怜。
对方真的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吗。
吕锦誉没有想太多,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妈妈,是我。”
他的神情骤然变得凝重而冰冷,无形的散发出了一丝上位者的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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