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打听打听家事,尤其是清理了铺面的张掌柜:“之前还说卖豆制品,我这头还继续收拾吗?”
清货以后,铺面内部也要做格局变动。
后院还得再做隔间,往后东家肯定会安插人,不做隔断,住不开。
吴术稍作沉思,道:“若有人敢来帮工,那就继续收拾。”
江家的事待查。若事情真的严重到要抄家,下午就该把各铺面一起抄了。
没到那一步,他们就不能先露怯。
江家在丰州,名头响亮,商不如官,也不该吓得屁滚尿流,有失风骨。
另一头的李家,没有禁足,堪比禁足。
李家人多,老李头有六个孩子,三儿两女一小哥儿。
前三个儿子大,都已娶妻,其中李玉阳孩子都有两个了,最小的刚满周岁。
老李头正妻一个,妾室三个。李玉阳倒是只有一个媳妇,可他在花街相好的多。
余下两个儿子房里都有两个人,小哥儿还小,才五岁。四姐儿嫁去了府城,家里事暂时不知。
五姐儿,李燕白,在花街白家院住着。
这正是李家人慌乱不成样的根源。
五月之前,他们就盐引一事,找常知县探过数次口风,所拿盐引翻倍出掉,都回不了本,还得商谈。
五月底,他们家想了个法子,以给县里接济难民的名头,出资五千两,买盐引。
银子略低于常知县的报价,但常知县可以拿政绩,也算合适。偏被江家截了胡。
两家积怨已久,江家还出了个五官品,他们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那么巧,李玉阳在花街里,结识了一位北方官爷。
又那么巧,这位官爷,在户部当差。
更巧的事,盐引金银,只是他的职责之一。
父子二人谨慎,没想立刻去巴结,只试探着说了江家几句坏话,看看这位官爷的立场。
太巧了,他是江老三的对头。
他就是来找江家的错处的。
他当时就出了一个毒计,要烈火烹油,釜底抽薪,要江家死在最风光的时候。
把江家想要的封赏,变成抄家流放。
两家矛盾有,不至于到这步。
可常知县拿了他家一万两。
这次合作,能换来李家的崛起,能让李家扬眉吐气,再也不用忍着远在京都的江老三,也要常知县投鼠忌器,不敢把他家当软柿子捏。
他们也有“靠山”了。
他们想要盐引,不用再走常知县的路子。
接触中,他们又知道这位官爷刚死了妻子,言语中有续弦之意,回头一狠心,就把李燕白送了过去,暂以外室侍人。
就在今天白天,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又见了一个叫“沈观”的官爷。
先有常知县,再有神秘官员,都说明这个他们没见过沈观才是正牌货。
江家没有搞掉,李家也没有新靠山。
他们赔了一个好女儿,也失了大财,被人诓骗一场。
李玉阳出汗多,脑子木木的。
“怎么回事?那冒牌货跟正牌货认识吗?”
老李头能在盘剥之中,守住这么大一份家业,也是有本事的人。
他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呼吸沉沉发紧。
“必然认识,不然信物哪里来的?两头又怎么通信的?只是五姐儿送去后,他就离开了。后边的信,两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互通。你看今天这个正牌货,显然不知道江家在县里搞的大阵仗。这些我们在信里写过。”
李玉阳茫茫然,不知所措。
“现在怎么办?这位大人肯定会撇清与我家的关系,那五妹怎么办?要接回来吗?”
时下对名声的看重,很有弹性。
在意的人家很在意,不在意的人家,二婚的、三婚的都有。
更有财主,从小院里抬妾,跟小院结亲,以此为美谈的。
李家不倒,李燕白接回来,在县内改嫁很容易。不行也招婿。
老李头闭闭眼。
“过了这几天的风声,你去把她接回来。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看透,我给她招婿,往后就在家里过日子。”
李玉阳选择性听。
能招婿,就说明这件事无碍。
他陡然放松:“好。”
老李头拿眼瞧他,心里叹气。
老二老三不成事,妾室所出,被正房压得唯唯诺诺。
他带在身边教养的李玉阳,长得是一表人才,基础事务也办得井井有条,遇见大事,实在不够看。
连江家的小哥儿都不如。
五姐儿倒有几分慧眼,可惜是女儿身。
县内生出这么大一场变故,风波席卷之下,花街也不能幸免。
这里多是可怜人,也多是薄情人。
白日里闹一场,夜里花街人迹罕至,生意惨淡,各家亮一盏灯,人员齐聚,无所事事,三五成群的结伴去白家院里玩。
花街没有秘密,谁家有了贵客,谁家挨了罚,谁家得了恩赏,转眼间就传遍了各条小巷。
白家院里,柳妈妈也带着香姐儿来了。
她出现在这里,被明里暗里怼了好些话。
“李家少爷是柳家院的大恩客,往年我们多羡慕啊,都不如柳妈妈有本事,教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可心,勾得李少爷魂儿都没了,巴不得把你家小院当他第二个家!前阵儿,你们娘俩又受了江家的大礼,丰州大户都给你吃遍了,如今倒好,两家互掐,也不知能不能保住一个,好护着你院里的花苗!”
柳妈妈心里何尝没骂过?
上月的满月酒恍若昨日,酒宴上一场笑话,闹出这么个不死不休的结局,她又是倒了哪门子的霉。
早知如此,不如硬扒着黄家算了。
她笑吟吟接了话:“保得住保不住的,我们说了也不算,我就来看看燕姐儿。”
李燕白来到白家院,改名叫白燕,顺着院里称呼,都叫她燕姐儿。
她嫌丢人,进院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白妈妈怕她憋出毛病,隔三差五的就清场,空着院子供她游玩。
院里人出去闲逛串门子,闲聊之间,不敢说坏话,却把她的下落都传了出去。
如今李家关门闭户,他们憋久了,许多闲话都往外冒。
有名有姓的小院,都有人在这儿,互相都说了,李家不倒,一个也跑不掉,谁也别往外传!
白妈妈冷眼瞧着不吭声,瓜子嗑得快,难听话往耳朵里灌,她也不在意。
——李燕白突然闹死,没死成。她去看了一回,这姑娘改了性儿,熊烈烈一团火似的,几句难听话,可刺不死她。
死不了,就不用管。
香姐儿熟门熟路来后边找李燕白,老远就听见笑声。
“听白妈妈说,你学了唱曲儿,还学了扭腰,连房事都请老姐姐们教了,真的假的啊?”
“老姐姐们可傲着呢,仗着多几年的资历,可以帮着搭桥牵线,收费贵贵的。”
“燕姐儿又不差钱,跟我们一样吗?”
……
香姐儿在外听了会儿。
柳妈妈教她,从前怎样,如今怎样。
痛打落水狗,要看狗落水以后再打。燕姐儿好日子过着,还有个官爷当恩客,李家倒了,她也不愁。
香姐儿进门就一阵笑,笑得全场安静了,再摇着扇子,扭腰挤开坐李燕白右手边的丝姐儿,自己坐下。
她说:“你们倒是嘴碎,在男人面前,个顶个的机灵,对着自家姐妹,又一个赛一个的刻薄。燕姐儿抢了你们吃,还是抢了你们穿?”
李燕白看香姐儿来了,脸上才有几分神采。
香姐儿看她脸色不好看,挥着扇子赶客,屋里清了场,她才问李燕白怎么了。
李燕白摸着肚子,神色惶惶,拉着香姐儿的手十分用力,把她手背都捏出了红指印。
“香姐儿,你帮帮我,我好像怀孕了……”
香姐儿张大嘴巴,扇子落到了地上。
李燕白哭哭啼啼,瑟瑟求求,磨得香姐儿应声,答应帮她抓堕胎的药。
目送香姐儿离开,她擦擦眼睛,神色又是哀泣,又是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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