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庚若有异动,必然调兵。
这是“望风”的好地方。
思绪沉浮间,他们抵达此行目的地——江致微的蜂房。
蜂房不算大,江致微一点点买纱、买粗眼素布,将蜂房围起来做了隔离区。
现在养殖的人很少,只有几个当地人跟着试养。
他们穿着用竹编做骨、外头裹着素布的防护服,头上戴着竹编帽子,正面凸出,用纱布蒙着,阻隔蜜蜂的伤害。
江致微做着精细记录,对周边的花盆进行调整。
谢星珩一行人没有打扰,静静看着。
江致微的变化很大,最显眼的是他半白的头发。
人也沉稳内敛了,从前在农庄里待着时,再苦再累都有笑脸,很乐观积极。现在古井无波。
江承海看着他,眼神难掩心疼,眸光都蒙了一层水意。
徐诚被江致微的样子惊到。
万万没想到,江家的“金疙瘩”竟会是这般现状。
等待间,有人来找江致微,一声声喊得撕心裂肺。
他们回头看,见是个穿着干净,头发都梳得齐整的妇人。
她头发皆白,瘦骨嶙峋,眼睛凹着,双目浑浊,唯有嗓门很大。
她一声声的喊“儿子”,“吃饭了!吃饭了!娘给你做了饭!你快回来吃饭!娘都给你做饭吃了,你要回来吃饭!”
这句重复率很高的话,让江承海都目露迟疑。
“好像是姜楚英?”
江致微似是习惯了,听见喊声,还忙完手里的活,才回头看来。
这一看,才发现大伯江承海,看见了谢星珩和徐诚。再对陌生的林庚淡淡扫过,又看见了很多眼熟的镖师。
久别重逢,一来就是娘亲如此不体面的时候,江致微还刚忙完,身上脏兮兮的。
他也清减了,除了腰板直,眼神清,各处狼狈。
他却浅浅笑了下,又回头去抱了一罐新采的蜂蜜,来招待远方来客。
姜楚英看他不理自己,几乎要发疯。
江致微侧目看她一眼,姜楚英就立即噤声。
二房一门,现在是江致微做主了。
第109章 你怎么不回家
江致微的住所在蜂房附近,仅隔着一条石子路,像乡间小径,环境很清幽。
清幽也意味着清苦。他现在主要营生有两个,一个是卖蜂蜜,一个是教书。
津口县有县学,教谕的平均水平很低。别的县城当教谕,得是举人起步。秀才只能开蒙学,给小孩子启蒙。
津口县的县学以秀才居多,童生也有。因当地教育资源差,教谕都只是秀才而已,本地人送孩子读书的动力也弱。
江致微是县城里少数的举人之一。
本地举人,都已年老。外地来的举人以及举人以上功名者,江致微是最清白的一个。
他到县学教书,县学的秀才跟童生们也在下面听,对知识充满了渴望。
资源少,读书人少,也就导致女官们的基础学识水平很低。
她们做事爽利,也能管住人,但见识有限,在这片大地上,只能充当“守护者”。保证县城的自然运转,要谋出路,还得看朝廷。
到家里,这个小房子内部构造一览无余。
进门就是堂屋,一侧砌了灶台,一侧摆了数只坛子,用来放米、面、酱菜。正对着大门的墙壁边摆了张小四方桌,左右各两把椅子。
两侧墙壁都开了个小门,挨着灶台的是江致微的房间。另一侧是姜楚英的房间。
桌上果然有饭菜,但卖相惨不忍睹。
貌似是有一条鱼,已经焦黑发糊。其他几盘青菜也都煮过头,失去了本色。
桌上茶壶缺了口,边缘还有裂纹,缓慢漏着水,在桌上流了一滩。
屋子实在小,容纳不了太多人。
徐诚左右看看,决定先跟林庚另找地方安置,把随行的护卫带走了一半。
他们走了,院子都显得空。
江致微看起来早就习惯了,先擦了椅子,让江承海跟谢星珩坐。
然后回屋拿了只茶壶出来,配了杯具,给他们倒茶。
茶已放凉,不好冲蜂蜜。
茶也是劣茶,生水涩口,这茶则苦味浓。没有回甘,苦味无穷。
江致微神态平静,边收拾桌子,边跟他们说:“这是当地特有的苦芽茶,味道差了些,但很提神。也能用来入药,他们进山都会带一把苦芽,提神醒脑用。”
山里有瘴气,带把苦芽,能起到预防作用。
江承海视线跟着他跑,看他对家务事熟练,对灶台也熟悉,说起这里的琐碎小事,就跟家常聊天一样,心疼得不行。
“你怎么不回家?”
江致微听见这句,才有明显的情绪波动,眼睛也湿润了。
他摇摇头,过了会儿,才说:“回不去了。”
津口县热,家里小小的,各处都有东西塞满,在堂屋生火做饭,热意一下就把这里变成了活蒸笼。
谢星珩说:“应该可以在外面搭个灶台?我看院子还挺大的。”
江致微摇头:“搭在外面两次,都被我娘烧了、砸了。”
露天的灶台,让姜楚英很没安全感。
下毒的事,她不认错,也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现在疯了,别的事都浑浑噩噩,唯有食物安全问题,她看得很重。
放在外面的灶台,她认为会有人下毒。
有学生给江致微送菜,她也尽数扔掉。
扔掉都算好的,她甚至骂别人要毒害江致微。
因为她这种行为,母子俩的生活压力更大。
江致微除了蜂房之外,又另外开了两块菜园。
嗯,开辟两块菜园的原因是,他不会种菜,多种一些,能赌个存活率。
疯子不讲理,也说不通。
又是亲娘,他无可奈何。
这是姜楚英自作自受,江承海跟谢星珩都没对此做评价。
谢星珩扯扯领口,起身帮忙弄午饭。
他刚靠近灶台,姜楚英就发出尖锐的“啊啊”声。
她应激,认为谢星珩会下毒。
谢星珩看向江致微。
江致微轻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过后,室内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江致微弄完饭菜,单独盛了一碗送到姜楚英的房间。
姜楚英不进房间,也不认识江承海跟谢星珩了,她怕生人,又想盯着他们,竟就直接坐在了房间门口的地上,背靠着门框,吃一口饭,又拙劣的抬头“盯梢”。
三个人在桌边坐,江致微从房里拿只椅子。
菜式三样,有时蔬,也有鲜鱼,还有一样鸡蛋汤。
正式坐到了一处,才好聊家常。
江致微主动说起爷爷奶奶的墓地在哪里,还有江老三一家的现状。
“大伯,你要是只想祭拜爷爷奶奶,那就不用去找三叔了。他现在跟从前不一样。”
江老三从前是京官,还是在吏部任职。本地职官里,女官并未把朝廷委派的所有职官都顶替。
这也导致还有其他人,是受吏部调任,来南地受苦熬日子的。
他们都想离开这里,要离开,少不了上下打点。
打点时,又能获知别的小道消息。
比如说,江老三把亲生的孩子,送去老太监府上当侍妾。
这件事在京城不是秘密,碍于黄公公的面子,平时没什么人提及。
现在黄公公死了,江老三也落魄了,被贬到津口县,连官印都被人夺了。谁还瞧得起他?
这件事传开以后,就天天有人在他家大门吐口水。
江老三家的孩子多,老大成亲了,老二离家在外,往下排开,老三老四到了说亲的年纪。
老三是小姐儿,长得比较文秀,普通样貌。老四是个儿子,没点本事,又把哥哥们的坏习惯都学到了,成天里游手好闲,招惹是非。
江老三原想着,三姐儿再怎么也是官家千金,在津口这个小县城相看亲事,是件易如反掌的事。
结果没人敢娶三姐儿。流言传得很难听,说他能把二哥儿送给老太监,三姐儿怎么就不能送给某个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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