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口县的新城区计划,林庚推迟。要让津口县先发展,以五年为一阶段,先过五年再说,让百姓们先把日子过好,再考虑做出改变,朝下一阶段迈进。
在一阶段发展期间,他会安排人配合江家的果酱厂,完成谢星珩最初对百姓们的承诺。
要做官的人,最忌讳失信于民。果酱厂低价买果子,是有做出修路承诺的。这也是当地发展必须要做到的事。
林庚会出人,也会根据琉璃和珍珠所产的收益,进行调配,把这件事办了。
这五年,也是整个南地经济的生长期。
他们才刚刚找到生机,更远的地方还受困于路途,这些都不急。
发展是好事,但要以民生为主。不能吊着百姓,让他们吃力的去追。要给他们时间成长,自然赶上发展的队列。
这方面,也是多方考虑。
新皇暂未发难,林庚相对被动。他若起兵,就是乱臣贼子,是让天下百姓受刀兵之苦的罪人。
以他个人而言,很多东西都能容忍。
再者,皮甲武器还在制作当中。
铁矿有限,跟着挖矿炼制,跟着在寻找新的铁矿。皮料也有周期。
兵器之外,还有粮草。粮食增产是这两年的事,储备也以五年为一阶段,先饱百姓,再囤军粮。
林庚这一封信写得很长,推心置腹的跟谢星珩说明现在的局势与势力情况。
他要给已经“押宝”的谢星珩说明一些事情,他不会为了掌权去搞事情。
谢星珩举荐的事,他同意。
黄家要把布料生意做到南地,他能给方便。
白家要在津口县做一个地标建筑,他能保证,津口县的新县城重建,会从白家抽调主力人手。
至于珍珠和琉璃的供给问题,也能答应。
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横竖都要找人,都要再招商引资,给谁不是谁?
信件最后,林庚写到: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谢星珩看完,把信件放到铜盆里烧掉。
天子掌天下文官,但大启朝最有力的兵团,在林庚手上。
若没冤屈不平,他便不会仗剑扶危。
谢星珩也这样想。
若非被逼,谁不想过安生日子?
他研墨提笔,半晌没有文思,信也写不出来。
谢星珩便不写信了。
今天江知与带着孩子去了徐家,他左右晃晃,去到客院,约老师出门看戏。
丰州县的戏班子,最近都在唱《西游记》的本子。
《三打白骨精》不愧是经典剧目,首次亮相是在茶楼的小台子上,那么丁点儿人,都传遍全城,好评连连,满城的戏班子都唱上了,还不够座。
孟培德问谢星珩:“你最喜欢哪一场戏?”
谢星珩说:“《三借芭蕉扇》。”
这让孟培德侧目。
以他对谢星珩的了解,他以为谢星珩会是喜欢《大闹天宫》的。
谢星珩也喜欢《大闹天宫》,看着爽啊。
他长大后,就不太喜欢了。努力认真的人,反而会被孤立、欺压、嘲弄。奋起反击,也只会换来更重的压迫。
而说喜欢《三借芭蕉扇》,则是因为那时期的大圣,做出了一个让他受益匪浅的行为。
大圣在与铁扇公主借扇子的过程里,因打不过,所以变成小虫子,进入铁扇公主的肚子里。
现代有句话,打不过就加入。
《红楼梦》也有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
谢星珩行事作风改变的开始,就源自《三借芭蕉扇》。
后来再读《红楼》,在理科之外,爱上看书,这阶段的他,才突飞猛进,少了些棱角,各处圆融。
这些初中时就看的书籍,非得经历一些事情,再去重温,才有不同的体会。
孟培德拿了戏折子,看文字版的内容,听谢星珩絮絮叨叨的讲,突地合上戏本,问他:“你是不是心里没底?”
谢星珩靠在椅背上,过了会儿才点头:“心里有点慌。”
可能是紧张,也可能是兴奋。
再有半个月,他就出发去京城了。
是好是坏,前程如何,在此一行。
孟培德望着戏台子上的热闹,叫小厮去点戏,就唱《三借芭蕉扇》。
师徒两人再没说话,等着前面戏唱完,中场之后,接上他们要看的戏。
戏剧表演会夸张一些,现在也没特效,大圣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是用一个正面空着的箱子做掩饰,观众能看见全貌。
孟培德跟谢星珩说:“我有个师兄,做官很厉害,你应该听说过他,他姓沈。他最高做到了一品官,起起落落的,现在又回到了朝廷。我们同年科举,我被点为状元,他是那届榜眼。入翰林院后,我俩一起拜当时的翰林学士为师。”
“他很不服气,跟我不太和睦。他很快调任外地,接连升职,不到八年,就是一省巡抚。回京述职后,又外派出去,当两省巡抚。那一年的他真是风头无两。我们师兄弟见面,他说考上状元又如何,不懂为官之道,就走不长。”
孟培德过了会儿,继续道:“他是我见过的最会做官的人。我虚心请教过,他说为官者,为君分忧,为民请命。你须得弯腰低头,做出猥琐贪婪样,这样才合群,前路无阻。分忧时没人拦着,请命时没人挡着,官途自然顺利。”
戏台上的木箱子已经撤离,孙大圣从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出来了。
孟培德说:“我又问他,我说,你是弯腰低头钻到笼子里去,还是弯腰低头赤.-身.-裸.-体的与人合流?”
谢星珩来了兴趣:“我猜是后者。”
孟培德点头:“对,他很恼怒。就那年,他动用关系,把我从翰林院调到礼部任职。他要看看我会不会‘脱衣服’。”
孟培德现在都被革职了,结果显而易见。
身边都是合流的人,各成党派,他在激流之中,有诸多不顺与委屈。
“我要信了他那套,我所学文章道理,就自相矛盾了。”
流水可以逆着加阻力,也可以把某个人溺毙。
谢星珩皱眉思索,说:“我钻笼子?”
孟培德摇摇头:“你为什么要下水呢?”
谢星珩没明白他的意思。
孟培德摇头:“你科举,有了科名,才会让文官们瞧得起。只要这个名顺了,就够了。”
调任之时,上限不受阻。
谢星珩舒展眉头,眉心犹有愁思未解。
“我能行吗?”
孟培德点头:“你很适合做官。”
一个好官,为民之官,必是纯臣。谁也挡不了他的道。
谢星珩长舒一口气。
但愿能行。
包厢里就此安静下来,师徒俩看完这场戏,天色已晚。
他们出来坐马车回府,家里晚饭已经做好。
年节期间,伙食极好,荤菜满桌,这季节少见的蔬菜也能摆上两盘子。
谢星珩到了家,不说烦心事,只说跟老师出去看戏了。
“真是火爆,要不是咱们家有个戏班子,今天还看不了。”
自家戏班子,给东家留了包厢,随去随看。
问起来看了什么戏,谢星珩如实说了。
江知与笑道:“你好喜欢看《三借芭蕉扇》,赶明儿带我也去看看?”
谢星珩应下,“行。”
年前再无大事,谢星珩的学业压力骤减,一天天的没课,每天留两个时辰,去书房里答策问。
今年除夕夜,孙知县组织县里商户,照着往年的排场,还是城门外头划块空地,放烟花玩一玩,让百姓们乐乐。
他们一家人抱着孩子,出去逛街看烟花。
半途里,停停走走,所遇皆是熟人,越走,观赏队伍越是大。
好些百姓认得他们,也跟着一块儿过来,说句话都要扯着嗓子,所有人都在已读乱回,聊个气氛罢了。
今年的烟花棒做得像样,两个孩子爱玩。
两岁多的孩子,走路稳当,跟着几个哥哥们去玩烟花,不要大人抱,跟着近一点,他俩都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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