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了一个……”他目视前方,简单地总结,“不应该开始的故事。”
“什么叫不应该开始的故事?”
“如果开始就是结束,他们就不必承受后来的那些痛苦。”
海平面上黑云低垂,高卷的白色浪花在礁石上撞碎,发出哗哗的巨响。江寒跟着他一起看向远方,片刻后才道:“我读医学院的时候,一位待我很好的师兄曾经说过,”他声音渐低,目光也渐渐暗了下去,“人活在世,有些苦痛是必须承受的,有些责任是必须承担的。”
“他承担了吗?”白鹤庭问。
江寒点点头:“承担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死了。”
说完,江寒忍不住低头笑了笑,又不得不改了口:“你说得对。”
天空蓦地落下一个闷雷,劈开了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江寒望向头顶的阴云,纳闷道:“好像要下暴雨,都秋天了,怎么还有这样的雨。”
白鹤庭望着风浪渐大的海,没有接话。
一年前的那个秋夜,在皇家猎苑中,他也遇到过一场倾盆暴雨。
“回去吧。”江寒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头看向白鹤庭,温声劝道,“你身体不好,别着凉了。”
白鹤庭“嗯”了一声,手扶石滩起了身,刚走出几步,又听到江寒在身后喊:“江序——你的书!”
“送你了。”白鹤庭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说,“我不要了。”
他向来不会留恋什么物件,江寒也不意外,翻开了他留下来的书册。
书中夹着一根压得扁平的狗尾巴草,大约是当作书签来用的。
狗尾巴草的旁边竟有一处湿痕。
江寒抬头看天,向上摊开手掌,疑惑道:“已经下雨了吗?”他等了几秒都没接到雨滴,便又低头去看那书。
“名字有何意义?玫瑰不叫玫瑰,依然芳香如故。”
圆形的湿痕早就晕开了,像这句主角台词上面的一块伤疤。
第75章
今日风急浪高,船体偶有颠簸,怀里的人睡得并不安稳,似在做一个难捱的梦。骆从野用右手撑着脑袋,将毯子撩开一点,仔细端详着那道蹊跷的新伤。
人在遭遇袭击时会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护住自己的头部与腹部。以白鹤庭的身手,会挨这样一刀,说明他……
骆从野的喉结滚了滚,在心里补全了自己的猜测。
在挨这一刀的时候,白鹤庭很可能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指尖才刚碰上那疤,手腕立即被人牢牢攥住,骆从野抬起头来,白鹤庭竟已经睁开了眼。他的神情很严肃,看过来的目光却彷徨,一副似梦似醒的模样。骆从野从他手中抽出手腕,抬手覆上了他的脖颈。
发情热已经消退了。
他摩挲着手下滑嫩的皮肤,问:“梦到什么了?”
白鹤庭还未开口,船体忽的又是一颠,身体失衡的瞬间又被按回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温热怀抱里。
但这一颠将他彻底颠醒了。
他向后退开一点,从骆从野怀里抬起了头,问:“江寒呢?”
骆从野呆了呆:“江寒是谁?”
“那个医生。”白鹤庭道,“前天夜里被你们带走的那个。”
骆从野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片刻后,松开了扶着他后背的手。
“我刚才一直在想,你睁眼后,第一句话会对我说些什么。”他翻身仰躺在白鹤庭身边,抬起一条手臂挡住了眼,“我想了许多种可能,最后觉得,你肯定要训我。真没想到居然是这个。”
他挪开手臂,转头看向白鹤庭,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怎么,刚才梦到他了?”
“对。”白鹤庭坦率地答。
骆从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而后道:“丢海里,喂鲨鱼了。”
白鹤庭盯着他看了几秒。
这年轻人已经脱胎换骨,与三年之前判若两人。他没能从那无所谓的表情中判断出这话的真假。
“如果是真的,你会后悔的。”他冷冰冰地说。
骆从野轻笑一声:“这是威胁?”
白鹤庭回他:“这是陈述。”
骆从野的视线从那没有波澜的双目上移开,滑向他流畅的颈线,最后落上了他肩头的一处吻痕。他的手也落了上去,按住那抹紫红揉了揉。
“戏剧里的女主角假死是为了和男主角在一起。”手下的肩膀往后微微一缩,又被他一把掐住,“你假死是为了什么?为了和那Beta一起享受田园生活?”
白鹤庭懒得理他,用手肘撑着身体往起坐,又被肩上的那手按了下去。
他屈起右腿,骆从野的左腿也压了上来。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骆从野翻身把他锁在身下,右手摸上他的侧脸,指腹用力蹭过那双干燥的薄唇,“你亲了我,是要对我负责的。”
二人的身体赤裸紧贴,让肢体间的挣动都变作了调情。白鹤庭动弹不得,只好歪头躲开了他的手。
“去哪儿?”骆从野把他的脑袋扳了回来。
白鹤庭蹙起眉,抬手推住他的腰,命令道:“放开我。”
“我放开你也没用。”骆从野死死压住他不让他动,偏了偏脑袋,意有所指地朝舷窗看了一眼,“这里是海上,你哪儿都去不了。”
白鹤庭紧抿着被他蹭得通红的唇,片刻后又道:“给我衣服。”
骆从野忍不住笑了。
“三年没见,这点倒是没什么变化,用完就丢。”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慢吞吞地说,“真绝情啊,白鹤庭。我以为你至少要问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左肩的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虽不再淌血,红肿却十分明显。白鹤庭挪开视线,放轻声音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是靠一个信念活下来的。”说到这里,骆从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神色中空余一片怅惘,他语气平平道,“我要去都城,闯进你的陵墓,挖开你的坟,亲眼瞧瞧棺材里的那副尸骨。”
一束热烫的日光透过舷窗照入舱内,打在了白鹤庭脸上,晃得他闭起了眼。沉默在船舱中无声地漫开,待那束日光消失,骆从野也坐起了身,从一边捞起自己的裤子穿上,又去穿上衣。
“我真的很难不恨你。”他背对着白鹤庭,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三年前发生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他给了白鹤庭一个吻,白鹤庭却还了他一刀。那一日,但凡北阳他们稍微耽搁一点,他便只能与白鹤庭在另一个世界相见了。
“我开玩笑的,那Beta活得好好的。”他穿好自己的衣服,又拿出一套新的丢给白鹤庭,淡声道,“也不能说好,他的手腕好像被北阳不小心搞脱臼了。”
白鹤庭仍闭着眼,骆从野弯腰拿起给他准备的裤子,好心询问道:“要我帮您穿吗?”
白鹤庭这才缓缓坐起身。他捡起那件白色亚麻衬衣,边穿边问:“北阳是北乘舟的什么人。”
“他们是亲兄弟。”
骆从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白鹤庭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打断了。
“他也会后悔的。”白鹤庭道。
骆从野把裤子丢了回去,掉头走出了船舱。
*
外面的风浪比白鹤庭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
他是被骆从野用毯子裹着抱上船的,这还是头一回亲眼目睹这艘风帆舰船的全貌。近三十米长的三桅大船正破浪而行,巨大船帆兜满了风,几乎遮云蔽日。他走到甲板边上,低头默数长炮的数量,才数到第五座,后背忽然被裹上了一件厚重的斗篷。
白鹤庭回头看了过去。
骆从野向前一步,与他并肩站在护栏边,他的头发被海风吹得乱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行的方向。
“甲板上风大。”他说。
白鹤庭裹紧身上的斗篷,跟着他看向前方,那里隐约出现了一座海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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