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白鹤庭不愿再聊这个话题,只冲他摆了下手:“行了,我知道了。”
他的语气很不耐烦,邱沉立刻闭上了嘴,片刻后才试探着开了口:“将军。”
白鹤庭丢给他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
“乌尔丹人之所以坚信那小孩还活着,是因为,当年有人看到他被一个少年带走了。”
木柴在壁炉中噼里啪啦的熊熊燃烧,跳动的火光映照着白鹤庭血色渐失的脸。
他罕见地在谈话时走了神,邱沉把桌上的报告拿起来,边整理边说:“您今日忙了一天,还是早点休息吧,我会安排人——”
“什么样的少年?”白鹤庭问,“怎么看到的?”
“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白鹤庭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而后低声道:“去查这传言的源头,把说这话的人给我带回来。”又嘱咐道,“谨慎一点,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是。”邱沉应道。
他整理好那两份报告,正准备告退,白鹤庭突然又站了起来,吩咐道:“给我备马,我要去一趟王宫。”
他的嗓音异常疲惫,听着没什么力气,邱沉望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透了。
他疑惑地问:“现在?”
“对。”白鹤庭一刻都未耽误,抬腿就往门外走,“我自己去。”
*
“什么样的少年?往什么地方去了?”
邵一霄把空酒杯还给侍从,在空旷的地牢里慢悠悠地溜达了几步,最后停在了地牢正中央的铁椅前。
“咱们已经耗了一个多月了。”他俯下一点身子,眯起眼看着椅子上的Alpha,轻声道,“我千里迢迢把你们从那蛮荒之地带回来,现在就剩下你一个,如果连你也辜负了我,我会很难过的。”
那人奄奄一息地晃了晃脑袋。
椅面上的数百根铁钉牢牢扎入了他的身体,漫长的疼痛与失血早已让他神志不清。
看样子挺不了多久了。
“真不中用。”邵一霄遗憾地叹息一声,“我为你贴心选出的这个,已经是最温和的了。”
他用视线扫过墙边琳琅满目的刑具,正琢磨给他换个什么,身后的侍从忽然异口同声道:“将军。”
邵城很少亲自来地牢,邵一霄立刻低下头,唤了一声“父亲”。
地面被血染得斑驳,到处都是一片狼藉,邵城皱了皱眉头:“你一定要把这里搞得脏兮兮的吗?”他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站着,看向那只吊着半口气的Alpha,问邵一霄,“问出什么没有。”
“软的硬的我都试过了。”邵一霄咬牙切齿道,“这些贱民,不识好歹。”
邵城摇摇头便要往出走,邵一霄急忙喊住了他:“父亲。”
他犹豫了几秒,不太自信地问:“那小孩如果还活着,应该是二十岁吧?”
“是。”邵城问,“怎么?”
邵一霄道:“我遇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人。”
邵城神色微愠:“讲话不要绕弯子。”
邵一霄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上次我和殿下聊起裴……”他话说一半,想起父亲不喜欢听到那人的名字,及时改了口,“聊起那罪人的时候,有个Alpha的样子有点奇怪。”
他依旧能回忆起那龙舌兰酒信息素的味道。等级不低,当时让他极度不爽。
“他的信息素很明显失控了,看模样,也就二十岁来岁。”
邵城面无表情地听完这段话,问他:“你觉得奇怪,但是没把人抓起来?”
“我抓不了。”邵一霄耸了下肩膀,“那人是白鹤庭的贴身护卫。”
邵城一怔,神情忽然认真起来:“你确定?”
“我确定。我派出去的探子说,那Alpha正是五六岁的年纪进了白鹤庭的府邸。”这事邵一霄已经暗查了一个月,他顿了顿,又迟疑道,“可白鹤庭,他就是陛下的一条狗,他怎么可能……”他再度陷入了纠结之中,“但我分明从那Alpha的信息素里感受到了杀意。”
邵城沉静下来,从侍从手捧的托盘中拿起一杯酒,润了润嗓。
他还记得当年的一件怪事。
被派去执行灭口任务的那些Alpha中,有一人被干净利落地割了喉。天亮后,有人在距火场几十米远的暗巷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那是一个受过训练的Alpha士兵,一个六岁的小孩或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但也不尽然。
毕竟,有的人在十三岁时就能孤身潜入敌营,切断一个Alpha将领的喉咙。
“人会说谎,但信息素不会。你若感到了杀意,那他必然对你起了杀心。”邵城的面色恢复了轻松,他把酒杯放回托盘,伸手捏了一把邵一霄的肩膀,“儿子,当你想不明白的时候,就要相信直觉。”
第47章
“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白逸倚在雕花御床上,语气里隐隐能听出一点不满。他怀里的Omega不着寸缕,在闪动的烛光中白得刺眼。
白鹤庭立刻垂下了眼。
白逸把那Omega支走,起身让侍从为他穿上一件睡袍,又重新在御床边上坐下,对白鹤庭道:“说吧。什么事。”
“陛下。”白鹤庭依旧低垂着眼帘,语气恭敬且谨慎,“我在查教会腐败一事时,发现了一点异常。”
白逸有些困倦地点了点头:“讲。”
“教皇与邵将军,他们二人,”白鹤庭神情严峻,字斟句酌道,“有过于密切的往来。”
白逸没有说话,半晌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挥了下手,冲服侍他的几名贴身侍从道:“你们都下去吧。”待人都走光了,才不紧不慢地走到白鹤庭面前,用审视的目光细细扫过他的脸,“你大晚上跑到我这儿,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你不像是会关心这种事的人。”
他话音温和,白鹤庭的脊背却涌起了一股凉意。他的回应给白鹤庭一种感觉,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白鹤庭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还查了裴铭的旧案。”
白逸又安静了一会儿。
“查这个做什么。”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当年,裴铭手下有两位得力副手,其中一位在事发时被斩了首,另一位,也就是当今的骑兵的最高统帅——邵城邵将军,却安然无恙。乌尔丹人之所以会产生如此激烈的反抗情绪,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认为裴铭的死和邵城脱不了关系。
白鹤庭抬起眼,鼓起勇气道:“当年,那封被截获的密信,是邵将军呈上来的吗?”
白逸看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我记得裴铭是坚定的反教权主义,他刚被处决没多久,教会便开始公开兜售赎罪券。如果那时候邵将军也与教会有密切的私下来往……”白鹤庭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裴铭与希摩勾结之事,有没有可能……”他停顿了一下,低声吐出了剩下的四个字,“另有隐情。”
白逸缓缓地问:“你是想说,我冤枉了帮自己打过天下的功臣?”
白鹤庭低头屈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却也没有反驳。
“鹤庭。”头顶传来的声音威严,却不含喜怒,“你觉得,裴铭是不是被冤枉的,这个答案重要吗?”
白鹤庭没有立刻回话。
在他来到这里之前,他坚定地认为这个答案是重要的。当年他不够谨慎,带走裴焱时留下了太多痕迹,禁不起细致的追查。但是,倘若裴铭真是遭人陷害,或许裴焱的身份可以借此洗白,或许白逸会念在他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计较他年少时干出的荒唐事。
但白逸的反应已经明确告诉了他,这个答案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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