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从野摇摇头,如实回答:“肉挺好吃的。”
比那甜枣子好吃多了。
但这句没敢说。
白鹤庭愣了愣,扑哧一下笑出声。他终于理解了骆从野的困惑。小时候他也曾这样想过。
这回愣住的却是骆从野。
原来将军也是会笑的。
一双桃花眼笑成一对弯弯的月,眼下那颗小痣像一颗伴着月亮的星星,随着低哑的笑声轻轻晃动。
黄昏中的星月美得震人心魄。
骆从野看呆了。
白鹤庭笑够了,轻轻咳了一声。他敛起一点神色,语气像责问似的:“藏书室里的那台桃花心木五斗柜,小时候偷看书的时候,就没有偷偷翻过?”
第31章
将骆从野领回府的第三年,白鹤庭因伤回了一趟都城。
在他即将离开之时,管家苏幸川向他呈上了几张棕色纸。
十六岁的白鹤庭身姿如松,气质如玉,已看不出一丝在街头浸染出的匪气。他立于桌边,将手里的东西随意翻看了几眼。纸面上的字迹相当幼稚,绝大部分语句他都有些朦胧印象。像是摘抄。
“这是什么?”白鹤庭问。
苏幸川递上准备好的说辞:“您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在藏书室里擅自使用您的笔墨,被负责打扫的仆人抓到了。”
白鹤庭疑惑道:“他识字?”
苏幸川颔首道:“看样子,懂一点。”
白鹤庭重新翻了翻那几页纸。
这可不止是“懂一点”。
那孩子在乌尔丹的住处普通至极,家破人亡时又仅有六岁,却能识得这么多字。
真是个幸福的小孩。
他翻动纸张的动作忽然一顿,从中抽了一页出来。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白鹤庭”三个大字。
他垂着眼,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张纸看,苏幸川此时只后悔没提前将这些写有白鹤庭姓名的纸张悄悄销毁。
骆从野虽然年纪不大,话也不多,但为人乖巧,做事又麻利,深得苏幸川喜爱。他本意只想试探下白鹤庭对那孩子会书写一事的态度,却不慎忽略了一点。
纵使白鹤庭从不曾对下人苛责礼仪,但直呼将军姓名还是过于冒犯了。
他担心白鹤庭一怒之下给出重罚,又解释道:“他对您极为崇拜,才会冒犯地写下您的名字。对他说过不许再犯,也罚过了。”
少年冷肃的目光自孩童的幼稚笔迹滑向年近四十岁的Beta脸上。
“怎么罚的?”白鹤庭问。
“罚他……”苏幸川罕见地卡了壳。
他当时只给了些不痛不痒的处罚,可又不敢在白鹤庭面前信口胡言,只好压下声音如实回答:“当周餐食只能领粗面包,还扣去了两个月的薪水。”
“这算什么惩罚。”白鹤庭收回视线,继续翻看手中纸张。
苏幸川心里一凉。他正绞尽脑汁琢磨如何求情,白鹤庭又道:“给他找个学校。”
苏幸川闻言一怔。
虽然达到了最初的目的,但,这也不算惩罚吧。
他试探着问:“送去修道院吗?”
白鹤庭对教会近些年的腐败略有耳闻,他思索片刻,对苏幸川吩咐道:“送去城市学校,他们教的东西实用些。”
“明白。”苏幸川见他确实没有要严惩骆从野的意思,终于放下心来,“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白鹤庭又喊住了他,“我不在的时候,把藏书室对大家开放。书放在那,就是等人读的。”
府里识字的家仆屈指可数,苏幸川没想到他会如此提议,便提醒道:“陛下赐您的宝物若有遗失,不好交代。”
白鹤庭这才想起,白逸赏给他的那些珍珠彩宝,他都叫人丢进了藏书室的一台五斗柜里。
*
那些东西后来被苏幸川收到了其他地方,但看骆从野茫然又惊诧的模样,恐怕还真没碰过那藏满珠宝的柜子。
偷偷溜进藏书室,竟只是读书写字去了。
白鹤庭轻嗤一声:“字还是那样丑吗?”
骆从野半天才从这两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中回过神来。
小时候他曾在藏书室中描摹过许多遍白鹤庭的名字,还因此领了罚,但他从未想过白鹤庭竟知晓此事。
心事被拆穿的窘迫像翻江倒海的浪,可那浪头却颠起了一点暗藏的喜悦。
也许,将军对他,并不是完全地不闻不问。
他耳根热得厉害,面上仍强装镇静,低声答道:“不丑了。”
白鹤庭似乎也无意探究真相,只是倦怠地合上了眼。
骆从野没有破坏这片刻的安宁,他将嘴边那句“真的不丑”生生咽进肚子里,直至晚霞的余晖渐渐散尽,才斟酌着开了口。
“新来的医生……”他小心谨慎地问,“给您开过什么药吗?”
“为什么问这个。”白鹤庭缓缓撩起了眼皮。
骆从野望向天际线上最后一抹红光,扯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我就是……想起了秋猎时的事。”又平静道,“听邱副官说,这医生是新来的,还是谨慎一些好。”
白鹤庭又闭上了眼。
真是杞人忧天。
这种低级失误,他怎么可能再犯第二次。
“开了。”白鹤庭道。
骆从野的脊背陡然一直,低下头看他:“什么样的药?”
白鹤庭眼皮动了动,没回话。
但他这个反应只叫骆从野愈发紧张:“您吃了?”
“用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鹤庭又不回话了。
他面色古怪,像是有所隐瞒,骆从野有些慌了。他伸手在白鹤庭颈侧探了探体温,语气严肃道:“哪里不舒服?”
白鹤庭缓慢地呼出一口长气,坦诚地回答:“很烦。”
骆从野连忙说:“不舒服那就别吃了。”
白鹤庭忍无可忍地睁开眼。
蠢货。
开的那药就是你。
“闭嘴。”他冷冷地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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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幸川:骆从野这孩子真是乖巧。
周承北:?
苏幸川:这孩子也很聪明。
白鹤庭:?
第32章
骆从野心急如焚,哪里闭得上嘴:“我听说很多药物都有副作用,您——”
白鹤庭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什么都没吃。”他放下手,在年轻人慌乱的神色中敏锐地察觉出一点异常,“那医生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骆从野视线轻晃:“没有。”
白鹤庭沉下声道:“看着我说话。”
将军,还是儿时待自己如胞弟的挚友。事实证明,这个抉择比骆从野预想中还要难上千倍万倍。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淡定道:“我还没机会认识那位周医生。”而后,又垂下眼帘,凝目回望白鹤庭,“我只是……”这回的语气也更加诚恳,“真的很担心您。”
漆黑的双眸像座温柔的囚笼,牢牢锁住了眼前人的视线。
白鹤庭一时恍惚。
这药似乎真的有副作用。
心脏……
心脏很不舒服。
“别瞎操心。”他单手撑着地面,坐起身来。
几片枯叶在掌心下被碾得粉碎,他拍了拍手,刚想站起身,一条手臂突然从后方捞住了他的胸膛。
后背也贴上了一片温热。
“将军。”
随着耳畔的一声轻唤,那股不适感自心脏向周身飞速蔓延,爬满了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二人拥抱过太多次。
在漆黑的山洞里,在柔软的床铺间。
赤身裸体,亲密无间,手脚纠缠。
但拥抱应当有拥抱的理由。
或者是欲望驱使,或者是寻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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