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人眼里有种热烈的、温柔的神色:一般人会称之为爱情,而赫斯塔尔宁可称其为疯狂。艾略特现在坐在从床边,手里拿着一个蠢兮兮的中餐外卖纸盒,声音欢快而轻柔地说:“吃饭了。”
——看着对方手里拿的那把勺子,赫斯塔尔就知道这人打算喂他。
赫斯塔尔所知的关于“杀手强尼”的一切都是从报纸上了解的,显然,在维斯特兰钢琴师和礼拜日园丁不作案的时候,本地媒体对这个在附近几个州频繁作案的杀手兴趣很足。
从报纸上可以得知,这个杀手并不会刻意折磨他的受害人,也不会虐待、殴打或者让他们忍饥挨饿,当然,前提是如果愿意把性侵犯从“虐待”的范畴里刨除出去的话。
据此,赫斯塔尔对这个杀人狂有了种隐约的认知,现在对方的样子更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不知道自己得在这个地方被关多久,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搞绝食那一套比较好;他从艾略特手里接受了那一勺食物,慢慢咀嚼着油腻的米粒,对方因他的顺从而喜笑颜开地看着他。
在这一刻,赫斯塔尔分神想:如果这样的人不幸被捕入狱,而他又是对方的辩护律师的话,他一定会用精神疾病作为辩护手段。
没错,那很容易看出来。赫斯塔尔和艾略特相处了不到四个小时,就确定了对方是个实实在在的精神病患者,或许是妄想症之类——杀手强尼是和礼拜日园丁完全不同的连环杀手,阿尔巴利诺·巴克斯或许确实是个心理变态,也很值得怀疑他到底能不能跟他人共情、甚至能否把自己和其他人类看做同类,但至少他完美的掌握着融入人群的技巧。
——而眼前这个人显然没法良好地融入人类社会。
看看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吧:布满灰尘的公寓,完全像是那种对生活失去动力的人会给自己选择的住所;坐在他对面喂食他的年轻人虽然面貌英俊,但是显然不怎么注意外表,赫斯塔尔也记得他开的那辆福特轿车也是灰扑扑的。
之前赫斯塔尔就注意到艾略特的头发很长,除了在脑后扎起马尾之外,额前也有许多碎发,现在全都用夹子夹在头顶了。但是赫斯塔尔相信,在这个人和他人打交道的时候,这些头发可能是放下来的。
他可以在内心轻易勾勒出那样一个形象:这个人穿着不引人注目的衣服,头发放下,用以遮挡面孔、阻隔他人打量的目光。他或许在生活中尽量避免与他人目光接触,孤僻、古怪、游荡在人群的边缘,但是现在却把额前的头发全都夹好了。
因为他想让赫斯塔尔看他的脸。
真有趣,赫斯塔尔的心底某处依然在冷笑,这个连环杀手竟然在寻求与他的受害人之间的感情交流。
这样很多事就得到了解释:为什么杀手强尼除了剥夺他的受害人的自由之外尽力照料他们、直到他最后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把他们杀掉。艾略特遵照一定的规则甄选他的受害人,金发,英俊,年龄比他略大,那是出于他的喜爱吗?
赫斯塔尔吞下那些米粒,他没什么胃口,但是显然艾略特在他吃掉足够的食物之前不打算停下。赫斯塔尔一半是为了躲避即将伸过来的勺子,一半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想,于是开口问道:“你也喂食之前在你身边的那些人吗,艾略特?”
他含混掉了“被你绑架”这种措辞方式,他想,说不定艾略特根本不认为那些人是被他绑架的。甚至,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几乎把他们的头割下来的行为是在杀死他们。一个精神病患者心里想什么的可能性都有。
艾略特低低地、喜悦地笑了一声,显然很喜欢这个话题:“你在吃醋吗?”
是了,在这个连环杀手眼里,他们显然理应陷入热恋。或许,那些受害者正是他按照自己的标准所选择的“恋人”;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地都被杀了,也许是就算艾略特疯到了这种程度,最后也意识到那些可怜的家伙只一心想从他身边逃离。
“我不能吗?”赫斯塔尔面不改色地反问,他给那些黑帮成员做辩护的时候说出过许多比这违心多了的混账话,这根本没什么,“毕竟,现在我无处可去了。我不应该在意这种问题吗?”
“噢!”艾略特小声说道,他手忙脚乱地把快餐盒子放在边上的折叠桌上,然后迅速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赫斯塔尔的肩膀。
那干裂的嘴唇充满热情地落在他的下颔和脖子上,带来一阵令人不喜的触感。赫斯塔尔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激怒对方,看看对方把那些受害者的颈部割成什么样子吧。他慢慢地、慢慢地向后仰头,坦露咽喉,精心计算出表现顺服的角度——
“来吧,我亲爱的孩子。”那个男人说,他头发沉浸在玻璃花窗一片模糊神圣的光芒之中,“我亲爱的孩子,我正在洗清你的罪孽。”
赫斯塔尔的喉咙里哽着毒辣的词句和作呕的欲望,但是两者最终都没有一丝泄露出来。艾略特埋首他的颈肩,轻柔地咬着一小片皮肤,把那里舔得湿漉漉的。
他狂热地要求道:“再说一遍。”
“哪一句?”赫斯塔尔问,然后他顿悟了,“哦。”
他在心底某处冷笑,因为自己正中红心感觉到了冷酷的喜悦。他开口的时候把声音压得低之又低,就好像没注意到对方下身精神起来的器官和逐渐粗重的喘息。
某种意义上,赫斯塔尔知道必然会发生什么,毕竟对方确实也是个强奸犯;不过他也拿到了那把钥匙:也就是那把用于保命和摧毁对方的钥匙。
夺取一个人的性命是多么容易啊。
赫斯塔尔顺从地重复道:“现在我无处可去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又加重了筹码,说:“显然,我只有你了,艾略特。”
这年轻人在他颈窝之间喷出声狂喜的哽咽,赫斯塔尔能听见对方手忙脚乱带来的布料磨蹭声、还有拉链被拉开的声音,这事早晚要发生,他无心也无力阻止。
那年轻人紧紧地搂着他胡乱顶弄胯部,把湿淋淋的前列腺液蹭在他的腿上,嘴唇擦过他的嘴角。一个人紧挨在他身上对着他——违背他意愿地——手淫只会给他带来一种熟悉的反胃感觉,在这种时候他宁可把思绪沉向别处。他想,这可悲的妄想症患者,显然入眼之处皆是微妙的暗示;对这种人而言,一定深信着他选中的那些金发猎物正深深地与他相爱。
这样的故事结局往往会非常悲惨。
“你这样说我好高兴。”艾略特在他的耳边说,吐息灼热,声音破碎,他的手指之间挤出黏腻的水声,“就这样留在这里,让我照顾你——”
赫斯塔尔稍微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艾略特对他的受害人的情感不仅仅是“爱”,他爱的方式是很怪异的。当赫斯塔尔对他说“我只有你了”的时候,艾略特显得异常兴奋;对方对他从自己手里吃食物的行为显得过分开心,那并不是为了让他的俘虏活下去的必要举措,他分明享受整个过程;他说,“让我照顾你”,是吧?
这可不是什么平等的爱情关系,就算是对深信不疑跟陌生人陷入热恋的妄想症患者也是如此。
——显然,杀手强尼非常享受将他的受害者置于弱势地位、并且亲手照料他们的感觉。
而艾略特在他耳边发出一声颤抖的呻吟,射在了他的腿上。
这是寂静的一秒,这年轻人的手指颤抖着在他的西裤上抹开那些黏糊糊的液体,似乎想要让它们覆盖的范围更大,就如同赫菲斯托斯徒劳地追求雅典娜。
他的手指富有占有欲地在赫斯塔尔的腿上打旋,把那些液体揉进布料里,直到他的囚徒能感觉到湿淋淋的布料紧贴着皮肤,而赫斯塔尔的思绪却已经飘向了远方。
——当阿尔巴利诺去和他吃晚饭的时候,对他说:“当追求美的享乐时,不理性的欲望战胜了引发正当行为的判断……它就是被称为爱的强烈热情。”
它就是被称为爱的强烈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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