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塔尔从一堆案情综述之类的文件上方看向她,他的目光一向让律所里的大部分人紧张,或许只除了没心没肺的霍姆斯先生;艾玛也是在赫斯塔尔手下两年之后,才不会在迎着他的目光的时刻不受控制地怀疑自己的口红是不是涂花了。
总而言之,对方只是点点头,言简意赅地问道:“今天上午没有其他预约吧?”
“没有,但是今天下午安排了两场电话咨询。”艾玛回答,一边走上前去把写着地址的便签纸递给赫斯塔尔。
赫斯塔尔垂头看向手中的便签,估计是在估计那个地址的远近和交通状况,他想了想,然后说:“时间来得及。”
“是的。”艾玛回答,她看着赫斯塔尔站起来之前几乎强迫症地把手中那一沓文件收拾整齐、摆放到边缘与桌子平行,然后去拿自己的大衣。然后艾玛贴心地补充道:“如果今天上午霍姆斯先生又来找您,我会跟他说您出去了的。”
赫斯塔尔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在这个时刻他和他的秘书都不会知道,他必然会因为不可抗力翘掉下午那两场电话咨询了。
“黑发,身材高大,大概在一米八到一米九之间。”奥尔加说道,她就站在那位技术人员的椅子后面,看着对方在资料库里录入条件,筛选出他们所需要的信息。
电脑的资料库里收录的是全美有服刑经历的人员信息,就算是把筛选范围限定到案件发生地周围的几个州,也几乎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们提供的信息当然越全面越好。
“左臂有一个纹身。”亨特补充道,这显然是他从那些出售黑车的老板那里拿到的信息之一。“他的前科应该和偷盗或者黑帮活动有关,要不然就是因为黑市赛车被关进去的,干这些事的人最熟悉各地可以抛售赃车的窝点。”
阿尔巴利诺出神地打量着那个男人:他应该差几年才到五十岁,但是看上去似乎比实际更苍老一些。追查这样的案子、关注这样繁琐的细节的人定然有超乎常人的毅力,而他的操劳则看上去全部化作实际的纹路堆积在他的额头上。尽管如此,他的眼睛看上去还是可怕地锐利。
“他应该很年轻,他形式成熟的犯罪才开始两年多。”奥尔加说,“按照一般规律,同他的犯罪形式一样,他本人也刚刚趋于成熟——我建议查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人。”
而亨特则提醒:“他的旅行是有规律的,两个星期之前在纽约州,而至少从三天前就进入了维斯特兰——我们应该祈祷他至少在一个地方用了信用卡,信用卡记录可以帮我们追踪到他。”
“但是他买赃车的时候显然用的现金。”阿尔巴利诺见缝插针地提出异议。
亨特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就算是一个人不为了杀人,买赃车的时候也应该出于谨慎只进行现金交易。但是他如果足够自负,入住旅馆或者去便利店的时候可能不会那么谨慎,只要他用过一次信用卡,我们就有可能找到他。”
“看他给警方留下录像的那个架势,他肯定足够自负。”奥尔加哼笑了一声。
那位技术人员手指跳动,又敲进去几个选项,一列列文字从他的屏幕上跳出来。然后皱着眉头说:“伙计们,你们说的这样的人在维斯特兰就有一百二十多个。”
“还没完,”奥尔加摇了摇手指,“查这些人父母信息——离婚的,父母因为各种原因长期缺席的,孩子被领养的,吸毒的,因为家暴被剥夺抚养权的……这个凶手作案的特征除了灭门之外,还特别喜欢让家庭成员互相折磨,我们一般把这种情况归结于心理创伤,他的童年生活一定很糟糕:虽然这个结论俗气,但是确实很好用。”
技术人员又敲进去几条指令:“还有三十多个人,虽然不是什么歧视,但是我真得说,很多有犯罪前科的人家庭也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阿尔巴利诺笑了一声。
“这些人里有多少独生子?”奥尔加忽然问道。
“什么?”亨特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一头雾水。
“独生子,”奥尔加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他虽然不挑剔,但是确实偏好独生子家庭,这一系列案件中独生子家庭的案子都格外残忍。”
“九个。”技术人员汇报道。
亨特点点头:“好的,那范围就已经很小了——”
“把其中的左撇子去掉。”阿尔巴利诺对那个技术人员说道,“之前报纸上报道过其中的一起案子,有个家庭中的父亲试图反抗,结果被凶手割喉了。报纸上提供了现场照片,看血迹喷射的方向凶手肯定不可能是左撇子。”
“那就只剩六个了,”奥尔加越过椅子去看电脑屏幕,很快说道。屏幕上密密麻麻地列出那六个人的资料,看上去令人头晕目眩,但是奥尔加很快伸出手在屏幕上点了点,指了一下屏幕上的第二张照片,“我觉得这个人是凶手。”
阿尔巴利诺无言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他已经认识奥尔加很长时间了,但是每次看见这样的场景,都觉得确实很超现实。
亨特的反应则更激烈些,他粗声粗气地问道:“什么?!”
“凶手在第一案里曾经把一个成年男性吊死在屋顶上,他那至少不能太虚弱,排除这里的四号和六号,这两位一看就是瘾君子。三号看上去没问题,但是医疗记录显示他入狱后被检查患有红斑狼疮,这张照片是他入狱时照的,看上去还很壮实,但是现在肯定已经因为激素治疗而发胖了,不符合那些证人的目击证词。一号和五号都已婚,给他们的老婆打个电话就知道他们有没有作案时间——但是我倾向于凶手未婚,所以我选二号。”
奥尔加语速迅速地说完了,然后好整以暇地看向亨特。
亨特目瞪口呆地看回去。
“好了,”阿尔巴利诺差点笑出声来,他打断了这场无言的对视,“我看我们还是给那两位已婚者打电话吧。”
赫斯塔尔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走到了那栋漂亮的白色房子前面。
他不关心巴特·哈代的家庭,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个人住在那里,但是阿尔巴利诺肯定是知道的:在他走上台阶的时候,脑海里有些奇怪的想法:诸如,他猜测阿尔巴利诺肯定曾经被邀请到哈代家做客,他可能就走上这些台阶,敲响了门——
赫斯塔尔在伸出手去按门铃之前,忽然皱起眉头来。
然后他毫无征兆地伸手在门上推了一下。
随着一声吱呀长响,那扇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亨特放下电话,看向其他两个人:“如果她们没有说谎的话,最近她们的丈夫都在家。”
“那就按照她们都没有说谎来估计,我就说选二号了。”奥尔加笑眯眯地说道。
“当然也有可能,那个人全程使用现金付款,所以我们根本没有把他从嫌疑人里面筛选出来。”亨特声音粗哑地给她泼冷水,奥尔加浑不在意地向着他笑了笑。
也就是这个时候,阿尔巴利诺盯着电脑屏幕上铺展开来的个人资料,忽然开口了。
“或许是我多心了,”他皱着眉头说,“但是这个人的信用卡记录……他最近住的旅馆在巴特的女儿的学校对面。”
奥尔加说“那怎么了”,而亨特则问道:“什么巴特?”
阿尔巴利诺慢慢地说:“我希望不会那么巧,但他今天本来去了趟法医局,但是中途忽然接了个电话离开了,说是她女儿在学校有点事。总之——现在想起来,我觉得他当时的表情有些不正常。”
奥尔加也一边听一边慢慢地皱起眉头来,也就是这个时候,阿尔巴利诺忽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阿尔巴利诺向他们倒了声歉,把电话接了起来。
“赫斯塔尔,”在打电话来的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另外两个人听见阿尔巴利诺忽然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原来在出了这种事情之后,你的第一反应是给我打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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