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巴利诺意识到他的手掌是温热的,有力的手指上磨出些茧子,不知道是握笔还是握刀留下的痕迹。
然后,赫斯塔尔的手腕一用力,就把阿尔巴利诺揽了过来。
阿尔巴利诺猝不及防,差点整个人折进赫斯塔尔的怀里,他用手撑着对方的膝盖坐直了,恰好看见赫斯塔尔冷冷地一眼看过来。
赫斯塔尔看似特别嫌弃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说:“我完全知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知道吗?”阿尔巴利诺故作无辜地反问道。
“你知道对于四十多岁的人来说,你心里的那个‘做爱计划’实际上有点反人类了吧?”赫斯塔尔气定神闲地回答道,然后在阿尔巴利诺想反驳任何一句话之前,率先把那个小册子塞到了他手里,“我怀疑连摩根斯特恩都不会这么安排日程的。”
“那卧室柜子里那一柜子的情趣用品怎么解释?”阿尔巴利诺笑眯眯地反驳道。
但显然赫斯塔尔根本无视了这句反驳,显然也不想知道加布里埃尔在当初订下这座城堡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安排。他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头也不抬地说:“你看看这个——如果我的翻译没错的话,这本日记确实很值得注意。”
阿尔巴利诺不情不愿地低下头去。
这本日记上的字体确实潦草地有点让人头疼,阿尔巴利诺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差不多读懂了第一篇的意思。第一页似乎是这个管家第一天到伯爵城堡任职的时候写下的日记,内容并不长,但是却透出一丝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细节。
日记上写道:
1797年12月13日
今天我终于赶到了梅克尔镇,我即将任职的那座城堡就唯一小镇外不远的地方,想必去镇子里采购应该会很方便……这鬼地方到了这个季节就已经冷得惊人,我不得不趟着深及小腿的雪去往城堡,河面已经全结冰了,镇子里的人告诉我,等天气再冷一些,连马车都没法驶进河谷。
镇民们问我为什么要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倒梅克尔来,我把我要在城堡里工作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有些令人在意的是,他们一个个都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说真的,如果我是你的话,绝不会选择去那里就职。”其中的一个人告诉我 ,“我听说城堡里那位老爷是个性情古怪的家伙。他的城堡里的仆人们也更换得非常频繁,可能是不能忍受在那里工作吧。”
实话实说,要不是我将要服务的那位新老爷给出的日薪足以让我支付小科尔去当裁缝学徒的价钱,我绝不会来这地方谋生。莎拉更想留在维也纳,我勉强说服她继续带着小科尔住在那里,等我在这里干一段时间,再看看老爷让不让我把家人也接来。
但是说真的,我不太想让莎拉也来,先不说少了维也纳的那些娱乐,她到底能不能呆在这种四周都是田野的城堡里,就说城堡本身——天啊,任何一个合格的管家看见这座城堡都会感觉一阵心悸。
倒不是说我的新主人不好相处——实际上跟镇子里的人们说的完全不同,他是个相当宽容的主人——仆人们一般称我的新主人为伯格曼老爷。伯格曼老爷是个黑发、身材瘦高的年轻人,看上去顶多二三十岁。他面色苍白,面有病容、眉头紧锁,看着就透出一股阴郁的味道,但是却并不会苛责仆人们。我到达的当晚,有个女仆在他的桌边打碎了盘子,他竟然都没有责备一声。
我不愿意让莎拉来的原因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座城堡看上去简直太破败了!我毫不怀疑莎拉住在这样的城堡里简直会做噩梦的!
城堡天鹅绒窗帘很久没有清洗,上面满是灰尘;地板许久未曾打蜡;银器没有擦亮;男仆女仆们全看上去无精打采、畏首畏尾的;晚上入睡之前,甚至能听见走廊里全回荡着呜呜的风声……伯格曼老爷是怎么在这个糟糕的环境之下生活这么久的?
纵然这有些不敬,但是我委婉地问伯格曼老爷,前任管家是否是因为不称职才被辞退的。伯格曼老爷显然犹豫了一下(前任管家不会陷入了什么丑事吧?勾引了女仆?),然后说:“并不是,之前的管家很不幸地……病死了,而其他仆人经常有辞职的,他们觉得去维也纳谋生是更好的选择——我可以理解,总之,仆人们来来去去,没人照顾好我的祖先留下的遗产。”
然后他又说了些例行的话,无非是希望我行使好自己的职责,而我已经列了一个长长的单子,要像让这座旧城堡变得跟一位帝国伯爵的后裔相称的话,显然需要一番大工程,更不要说还得开始准备即将到来的圣诞节了……
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开始我的工作了,希望事情可以一切顺利。
阿尔巴利诺花了好一会儿才读完整篇日记,然后他忍不住挑了一下眉:“说真的,这看上去还真像是那种哥特小说里的故事——阴森的古堡、满面病容的主人、奇怪的仆人、还有在小镇里流传的那些传言。你要是把这个寄给好莱坞,说不定有编剧会愿意买呢。”
赫斯塔尔白了阿尔巴利诺一眼,然后随手往后翻了几页,伸手在一篇时间更靠后的日记上点了点,说:“你再看看这个。”
1797年12月21日
这几天我的睡眠一直很糟糕,入夜之后,整个城堡里都是呜呜的穿堂风声,这声音是如此的响,听上去几乎有点像是人的尖叫。甚至当我躺在床上时,偶尔能听见什么地方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并不像是从仆人房的走廊里传来的,倒像是从很近的地方——比如说墙壁里——传来的声音。
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了洗衣女仆玛丽这件事,问她在入夜以后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说脚步声。没想到她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苍白,说话也支支吾吾了起来。
“天啊,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她当时对我说,说话的时候还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就好像害怕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那样,“老爷不喜欢我们谈论这种问题——虽然这里确实老旧了一些、内部光线阴暗了一些,但是伯格曼老爷很珍惜他的祖先们留下的这座城堡——您这话要是让他听见了,他一定会发脾气的!”
伯格曼老爷那副温和的样子,确实不像是会发脾气的人,但是既然玛丽都这样说了,我只能满腹疑惑地住口。
除了这个小插曲之外,今天没有发生更多其他事情。不过修缮城堡里碎掉的那扇窗户的计划不得不搁置了:普通的大雪已经转变成暴风雪,在少有的雪停的时间里,去梅尔克镇找工匠也因为积雪的厚度成为了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看来,我们还得再忍受一些天城堡里的穿堂风。
“不知道来源的脚步声,听上去好像是从墙壁里传出来的?”阿尔巴利诺笑了一声,“哇,这个城堡里发生过的事情越来越像恐怖片了。”
但是他听上去可一点都不担忧,尽管他和赫斯塔尔才是现在住在城堡里的人——很多人面对这种古堡的时候,都很容易脑补出一堆中世纪怨灵之类的故事,但是对于阿尔巴利诺说,如果惨死的人真的都会变成鬼的话,他和赫斯塔尔现在应该正被数量足够踢一场足球赛的鬼魂追杀着……既然这事情实际上没发生,那他确实不知道有什么好担心的。
然后赫斯塔尔又给他翻了一页,竟然还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从这里开始,事情就彻底变成鬼故事了。”
在新的一页日记上,字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潦草。
1797年12月26日
我写下这篇日记的时候手都还在颤抖!天啊!我简直不相信我刚才看见了什么,我一定要把这个记录下来!
今天我又听见了脚步声,比以往都更大、更响亮——这次脚步声并不是从墙壁里或者什么奇怪的地方传来的了,而是一直在我门前的那扇走廊里响起。我一开始以为是还没有入睡的其他仆人……但是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那脚步声又持续响了二十分钟之久!
我是那种有一点声音就很难入睡的人,因此最后不得不起身开门去看发生了什么。不得不说这里可比维也纳冷多了,石头砌成的城堡就算是点燃壁炉后也冷得令人发抖,要不是不得已我绝对不想离开自己的床的……我就不应该离开自己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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