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绝望的母亲曾经闯入当时教堂的本堂神父的办公室,恳求这位神父彻查这件事情,但是整件事在无限的拖延中不了了之——她还有另外三个孩子要照顾,当年的她尚且没有那样的法律意识,没法投身于一场永无止境的官司之中,也没有那样的时间与金钱。
这件事在愧疚之中被她深埋在心底,直到三十年后的这一天,一位陌生的先生拜访了她。
那是一位有着漂亮的栗子色头发和温柔的眼睛的年轻人,可能有三十多岁,但是看上去又仿佛更年轻一些。他询问了有关于塔罗斯夫人的大儿子的事情,然后带来了更多的消息。
“据我所知,当年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被他的一个受害者杀死的,他当年与您的儿子年龄相当。而这个案子最近即将开庭审判,如果那先生的律师团队联系您的话,我希望您能出庭作证,您一定还记得您儿子的遗书的内容,对吗?”这位先生温和地对她说道,“如果您愿意为他作证,他说不定可以免于死刑。”
他注视着这位夫人的面孔,微微加重了语气:“您没能拯救您的儿子,但是我想您不会介意拯救另外一个孩子的性命吧?”
——几天之后,一位姓霍姆斯的律师联系了她。
玛丽·塔罗斯走上证人席的时候,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她一辈子都不曾站在这种场合中过:法官、书记官和陪审团肃穆地一字排开,连旁听席中都坐满了人,其中大半都是记者。而那位需要用她的证词来脱罪的被告人表情疏离而冷地望着她——塔罗斯夫人之前被告知这位就是当年教堂唱诗班里那位小威尔,虽然她的孩子和对方也并不是很熟,他们可能就在圣诞夜的弥撒里见过一到两次,但是她依然在这张面孔上窥见了当年那个内向孤僻的小男孩的影子。
而与此同时,这位被告人——选择自己为自己辩护的奇怪家伙——开口了。
“塔罗斯女士,”他说道,“请介绍一下您和您的家庭吧。”
“好的,”塔罗斯夫人的声音细微地颤抖,“我生活在白橡镇,我的丈夫是白橡镇的伐木工人,但是他现在已经退休了。我有四个孩子……我曾经有四个孩子,我的大儿子叫做贝亚特·塔罗斯,不过他已经死了。”
“那么,”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声音听上去极为克制,“他是怎么死的呢?”
玛丽·塔罗斯夫人的第二位客人名叫拉瓦萨·麦卡德,他自称自己是一名FBI探员。
这位先生在阿玛莱特的审前听证后的几天来到了白橡镇,塔罗斯夫人在自家门廊里招待了这位联邦警探。对方在简单的交谈之后皱起眉头来,显得颇为苦恼。
“这么说,你答应了霍姆斯先生为阿玛莱特作证?”他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塔罗斯夫人紧张地问道,她从来没有和联邦警探打过交道,因此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虽然我不想这样说……但是我怀疑您是被骗了,”麦卡德皱了皱眉头,声音显得有些冷,“这么说吧:我负责这个案件的调查,所以我可以说,虽然卡巴·斯特莱德确实是一个人渣,但是阿玛莱特也并不是什么好人。”
塔罗斯夫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但是……霍姆斯先生在电话里告诉我,他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才对斯特莱德——”
“这听上去是个不错的理由,”麦卡德冷冰冰地哼了一声,“但是我想霍姆斯先生大概没对您说,阿玛莱特去谋杀麦卡德之前发生了什么吧?他谋杀了自己的男朋友、把尸体藏了起来,还拒绝告诉警方尸体到底被他藏在了哪儿。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就因为他的男朋友当时的计划成为了他谋杀斯特莱德的阻碍——您真的觉得,一个只抱着复仇的念头的人能做出这种事吗?”
塔罗斯夫人显然也没听说过这一节,当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种可怕的故事显然还是有点超出一个生活在平静的小镇上的家庭妇女的承受能力了。
“夫人,我恳求您,”麦卡德好声好气地说道,“考虑一下。阿玛莱特并不是您想象的那种人,他很危险——如果您的证词真的被陪审团采纳,他对斯特莱德的一级谋杀未遂罪名很可能就不会成立,而他杀死他男友的罪名很可能只构成激情杀人……这样,他很可能在监狱里呆几年就被释放出来。”
麦卡德顿了顿。
“可他杀人绝不是因为他是个复仇者,他杀人是因为他喜欢杀人。我是个侧写师,可以说我最为了解这一类罪犯了。”这位联邦探员说道,“如果他出狱,他就一定会再作案的——没人想让这种事情再发生,对吗?”
塔罗斯夫人张口结舌:“可是,我已经答应——”
“没关系,”麦卡德语气柔和地说道,声音里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没人能预料到这种事情的发生,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挽回的办法。”
“跳楼,他应该有抑郁症,”塔罗斯夫人声音嗫嚅了一下,“……他从小镇的水塔上跳了下去。”
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声音平缓地继续问道:“安德森神父的那封自白书里曾经写到,你因为孩子受到侵害去找他,希望他深入调查这件事,但是因为他接受贿赂而敷衍了你,有这样的事情吗?”
“是的,当时贝亚特的身上总是出现各种淤青,”塔罗斯夫人轻轻地说道,“我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在他死后我看见了他的遗书,我才知道他被侵——侵——上帝啊。”
她在那个字眼上打了个磕巴,最后也没有说下去,旁听席里响起一阵同情的窃窃私语。
而赫斯塔尔继续问道:“他的遗书里有没有提到是谁干的?”
“我并没有期待您对着陪审团说谎,这对您也是不公平的。”麦卡德当时对他说,“您不必在法庭上说您的儿子并没有被性侵,这是说谎,您只需要隐瞒一小部分的事实。”
“……一小部分事实?”
“是的。”麦卡德点点头,“辩方找您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证明,第一,斯特莱德确实是个强奸犯,第二,阿玛莱特确实被斯特莱德性侵过。这本身和您的儿子的经历并没有什么关系,因此当他们提到有关您儿子的问题的时候,您正常回答就可以——而您只要在特定类型的问题上保持沉默,就可以令辩方落败。”
麦卡德顿了一下,他能看见塔罗斯夫人的表情非常难看。他轻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这不是为了您一个人,也不是为了我……这是为了整个城市里的所有人,毕竟,任何一个无辜的人都有可能恰巧成为凶手的受害者。”
“没、没有。”塔罗斯夫人小声说道,上帝啊,她站上被告席之前还曾用手按着圣经发誓——但是她也看过麦卡德的那些案发现场照片,那些可怕的肢解、残忍的折磨,真的是面前这个人干的吗?
“……他的遗书里只提到犯罪者是教堂的神职人员,而没有具体提到是谁。”
“我们很确定,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就是维斯特兰钢琴师。”麦卡德说,“很遗憾,他没有以钢琴师的身份被起诉。但是我相信,所谓的‘受害者’论调,只是他给自己找的脱罪方式。”
赫斯塔尔的神情瞬间凝重了起来。
——这不对。
阿尔巴利诺寄来的那封安德森神父的自白书里确实只提了一下塔罗斯家的儿子的事情,但是既然阿尔巴利诺千辛万苦地把信件地址留成了塔罗斯家,就说明他家确实有重大线索。后来霍姆斯带来的消息也说明确实如此,虽然那份遗书在三十年后已经不知所踪,但是塔罗斯夫人确实记得遗书上说性侵她儿子的人是斯特莱德。
所以说现在,这位夫人又为什么要在法庭上撒谎?
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个问题的好时机,赫斯塔尔忍住了想要叹气的冲动,继续询问道:“那么,你对这样一个人有没有印象——一个小孩,当年和你的大儿子一样都在教堂唱诗班里,他在那里学习弹钢琴,他一般被称之为‘威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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