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了!”
李好问一伸手,就要去揭脸上的伯奇面具。
只要揭下面具,他就能挣脱这个梦境,回到现实世界。
与此同时梦主人的刀也追到了。那是一柄属于金吾卫大将军的宝刀,刀身如一泓秋水,寒意袭人。
就在这一刻,李好问突然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
不要抬头,不要抬头,不要看!
心中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呐喊。
李好问赶紧闭上眼,可是已经晚了。他所拥有的“瞬”级别时间能力直接给他带来了一个弹指后的视觉。
在那枚巨大的蜃壳之外,一枚巨物向李好问探出头。
那怪物拥有两个脑袋——那是与人类一样的脑袋,脸上五官宛然,能做出“愤怒”“憎恨”一类的表情。
这两个脑袋各自长在一条长长的脖颈上,两条脖颈归于同一条长长的身躯,这身躯水桶般粗细,表面有鳞,高出地面的部分起码有一两丈长。
这庞然大物的其余部分被浓郁的白色雾气所笼盖,李好问根本看不出它的体型到底有多大。
“危险——”
心头的危险预感令他在那只巨大的“蜃”跟前埋下脑袋,不敢抬头再看。
然而,不需要亲眼所见,他凭借“先见之明”在脑海中预先获取的画面就足够带给他伤害了。
只听耳边“轰”的一声,李好问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沸腾了一般,成千上万个念头仿佛同时涌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似乎要爆开。
在这样恐怖的威压下,李好问没有抬头去看,但依旧直接昏了过去,面朝下,倒在含元殿的水磨地面上。
长明灯的灯火似乎在他眼角一晃,随着他失去意识,这一点联系便彻底断了。
第 43 章
“奇怪, ”穿着金吾卫大将军,手持那镶嵌甲胄的梦主人上前,伸脚轻踢眼前的躯体。
面前的人脸朝下趴着, 看身形,明显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而且身穿绿色官袍, 能看得出他只是戴了个面具而已。
“我刚才说他是伯奇,”梦主人迷糊不已, 喃喃地道,“我怎么知道他是伯奇?伯奇是什么人?”
但下一刻,他再顾不上李好问了,他突然看见面前出现一头巨兽——说它是兽吧,它那长长的脖颈上方,却拥有一个人类的脑袋。这个脑袋面目着实英俊, 头顶生着两只圆圆的短角。
“这是……这莫不是,传说中的……”
梦主人到底也没能想起, 眼前这究竟是传说中的什么, 总归拜一拜就是了。说着, 他怀中抱着宝刀, 单膝向面前这人首兽身的庞然大物拜倒。
“曾三郎但请上仙指点……”
那庞然大物竟真的开口了,声如洪钟,但咬字不正。
“汝欲求高官厚禄、金殿封爵, 必先于……”
然而对方刚开了个头, 还没说到底该怎么样呢,梦主人曾三郎突然感到腰间一阵剧痛, 大叫一声,眼前的景象立即一分一分地崩解碎裂, 他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摔倒在自家榻前的地面上。
室内有灯火,一个身穿绿袍,相貌清癯,颏下留着一把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正蹲在他原本该睡着的榻上,一手稳稳地托着一只奇形怪状的灯烛,那灯烛燃着幽暗的一点光,但那灯光却极其稳定,火焰经久不息。
按照眼前的情形判断,应当是眼前此人,飞起一脚,将自己从榻上踹了下来,让自己从梦中醒来了。
这曾三郎可不是个好脾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张口便道:“哪里来的宵小,也不问问你阿耶是谁……”
来人却冷冷地道:“诡务司查案!”
一脚就将曾三郎这彪形大汉从榻上踢下来的,正是诡务司的主簿屈突宜。他失却李好问的踪迹之后,直接进入最近的一户宅院,找到了梦主人。
“诡务司?”曾三郎一惊。
这个衙门可向来没有什么好名声。
他忙问:“什么案子?末……末将如……如何就涉案了?”
屈突宜目光如电,在曾三郎身周一扫,冷冷地道:“宝刀失窃案!”
曾三郎这时才察觉到,自己跌坐在自家的地面上,身边有一物,将自己撑着地面的胳膊肘硌得生疼。
他回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他身边那件物品,竟然是早先他在梦中从刀鞘中拔出的利刃。按照军中规制,确实只有金吾卫大将军这样级别的人物才有资格佩戴。刀鞘上装饰着宝石和美玉,极其华丽也极其尊贵。
但……这东西刚才是在自己的梦里出现的呀,怎么现在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了呢?
曾三郎一惊,再看自己身上,竟然还穿着一套硬邦邦的甲胄——正是他梦中被授予金吾卫大将军一职时穿着的。
“人赃俱获!”屈突宜不带表情,声音冰冷地道。
曾三郎惊叫一声,连忙道:“长官,长官,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他原也没想着对方竟能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谁知榻上那名气质出尘的中年官员竟真的点点头,问:“你究竟做了什么梦,赶紧从实一一道来。”
*
夜色深沉,崇贤坊中寂静无声,偶尔能听见老鸹在枝头“呱”的叫一声,叫得叶小楼背后寒毛直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转向身边的李贺。
“李博士,贵司的司丞和主簿已经去了那么久,我们就这么一直等着吗?”
“李博士,这箱子一直向外溢出白雾,该怎么办呀?”
然而那位李贺李博士,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叶小楼借着坊门处的灯火看着李贺,看着他瘦削的身材,一字连心的浓黑眉毛,还有那瘦长的手,尖尖的指爪……叶小楼心头越来越古怪,仿佛他正面对的,是一位“非人”。
“幽愁秋气上青枫,凉夜波间吟古龙①……”
李贺忽而曼声吟道。
叶小楼浑身一紧,瞬间只觉得寒气如水,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令他内心无由感到一阵惆怅。然而远处似乎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闷雷般在崇贤坊内响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这位李博士的“言出法随”?
叶小楼不明觉厉,随即他又听见了李贺的声音,这次却不是七言,而是换了五言。
“园中莫种树,种树四时愁。
“独睡南床月,今秋似去秋。②”
叶小楼瞬间只觉得一股寂寞悲凉之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而自己仿佛正置身于昔日自家那间破院之内,卧在南床之上。
不知不觉,叶小楼的头开始一点一点,眼皮似要合上,似乎马上就要睡着。
“不……”
叶小楼告诉自己:不能睡着,千万不能睡着,不能入梦……
绝不能。
*
身穿单衣的男子跪在榻前,瑟瑟发抖。他已将身上的甲胄迅速脱下,连同那枚宝刀一起,放在榻上。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现在连那个梦境都已开始渐渐模糊,为什么梦中他身上所穿的甲胄,和腰间佩戴的宝刀,竟都变成了实实在在有形的东西,还让自己背上了“偷盗”的罪名。
但好像他的解释到底还是被那绿袍官员听进去了。绿袍官员没有多问,只是在他家中转了转,看了又看,连院落也翻找了一遍,随即走出去,只让这男子在榻前自行跪着。
院外还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年节时孩童施放爆竹的声音。不多时,又传来一声。
不一会儿,那绿袍官员又迈着大步进屋,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寒声问:“曾三郎,你愿将功折罪吗?”
跪在榻前的曾三郎哪儿还敢不答应,连忙点头。
绿袍官员便将他带至曾家后院,指着院中一口水井道:“你在这里看着!”
曾三郎看着水井,满心古怪,不知那官员要他看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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