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小陶碟又怎么莫名地突然停下,而且安安稳稳地平放在地面上呢?
九曲突然生出怀疑,径直将手上托着的一大堆东西放到灶房里去,然后又跑了出来,睁大眼睛看向这边,伸出手,慢慢尝试着向空气中挥动。
李好问拖着马十七的肩膀,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开。
不知是不是这令九曲回想起他们曾经玩过的捉迷藏游戏,这小丫头竟然又向前迈了一两步,然后小声问道:“马十七?”
李好问没出声,马十七也没有。但这少年肩膀轻颤,显然也是心情激动万分。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双翼振动搅动空气的声音——
九曲顿时忘掉了刚才的事,与这院中其他人一道,看向那天井中那片四四方方的湛蓝天空。
只见一只翼展至少有五六丈长的大鸟,正从空中盘旋而下。
村落中的居民从未见过体型这般庞大的巨鸟,全都惊呆了。还有人立即跪在尘埃中向这“山神的使者”膜拜的。
李好问凭借那一双可以夜间视物的双眼看得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山神的使者”。这鸟身上长着的,是一具人类的头颅。不仅如此,长在鸟类身躯上的那张面孔,方脸膛,眉目清秀,是个男子面貌,竟然还有点好看。
果然,这只巨鸟一旦落地,便立即收束双翼,身上的羽毛化作青衣,这只人首鸟身的“怪物”变作了一个模样异常清俊的男子。
与此同时,李好问敏锐留意到,这个男子的衣袖中,头发之间,都隐隐约约地透出一股绿意,似乎有无数枝叶正在生发。此外,就连空气中都弥散着春天的气息,连牲口圈里饲养的那些家畜,此刻竟也纷纷躁动。
九曲已经将“疑似”出现马十七的事情全都抛在脑后了。她那张小脸上露出红晕,双脚竟不由自主地向落在天井正中的青衣男子面前走去,像这院中的其他人一样。
他们就像是失去了自我似的,纷纷放下手中正忙着的事,径直来到那男人面前,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成一圈。
“各位,你们想要成为昆仑山上的神仆吗?”
那男子柔和地开口,声音如初春第一声百灵鸟的啼鸣那般婉转动听。
“神仆?”
小村里的居民根本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是的,神仆。就是字面意思,住在昆仑山里,成为神的仆从,满足祂们的要求。”
村长模样的人迟疑着开口询问:“您是……”
“句芒。”
李好问听得心头一动。
他很清楚这位就是春神。按照《异仙传》上的记载,句芒确实是人面鸟身的形象。
然而李好问印象中,自己这伙人,似乎与句芒也有点过节。否则为什么自己对这名字这么熟?
“句芒?”
村民们却相互看着,似乎并不怎么了解句芒究竟是何许神也。但见到祂适才鸟身化人,料想是一位真神无疑,于是纷纷拜了下去。
“我受昆仑山众神之托,要为祂们招募若干神仆。在那里,你们无须臣服于这附近的城邦,不需要缴税或者服劳役,不需要每天为生计奔波……你们只需要留在昆仑山中,服侍众神,为祂们做一些饮食起居上的小事。而你们获得的报酬将是,远离这人间的一切灾祸、饥馑、疾病与不幸,并且拥有比常人更加绵长的生命……
“哦,对了,你们还可以带上你们饲养的家畜和猎犬一起走。我们了解你们对这些动物的情感。
“只要点点头,你们就将永远幸福地居住在神国里,没有任何烦恼。”
村民们顿时都傻了,一个二个都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还有这等好事?”
“这好运气怎么就让俺们村摊上了?”
但村长模样的人依旧迟疑着道:“可是,这里是我们的故土……”
言语中透露着几分不情愿。
句芒听见这句,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令他那张清俊秀雅的面孔上多添了一丝阴霾。
“那——”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十岁小姑娘清脆的嗓音:“如果上了昆仑山,我们还能再返回这里吗?我们有些亲人和朋友,他们出门远行去了。如果将来他们会来,会不会找不见我们?”
问这问题的当然是九曲。她回头向刚才自己张望的方向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句芒眼神凌厉,也顺着小姑娘的视线朝李好问和马十七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李好问心头一紧:他感觉被对方瞬间看穿了。
就听句芒叹息了一声:“原来,原来如此……
“你们不止想做神仆,也想留在尘世中,因为这里有你们的家园和亲朋,有你们的留恋和牵绊……
“你们这些,既要又要的凡人啊!”
在句芒发出这声叹息的同时,李好问忽然感受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惆怅与迷茫,就像是淅淅沥沥永不停歇的春雨,在雨中零落成泥的飞花,暮春时节的柳絮乱飞、孤鸟愁鸣……这些情绪,本不该与那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春神句芒联系在一起的。
但句芒此刻,竟是如此忧伤。
随后祂缓缓地抬起了手——
这个瞬间,这座村落里聚在天井中的所有人,都突然伸手,捂住了后脑。
不止如此,就连牲口圈里饲养的牛羊全都叫出了声。
一只猎犬像是疯了似的从原先蹲着的墙角蹿出,刚蹿至半空中便“啪”的一声摔了下来,身躯在地面上痛苦地扭动。
村民们的痛苦丝毫不逊于这些家养的动物。李好问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向着句芒的方向跪下,伸手死死捂住后脑,脸上肌肉扭曲,艰难地呼吸,大声呼痛。
这一刻李好问突然看见了九曲脑后的景象——
似曾相识的情景,也令他想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是吸髓蝉。
句芒趁着暮色,无声无息地释放了一群吸髓蝉。这些吸髓蝉爬上村民们的头顶,吸食村民们的脑髓,这痛苦当然不是凡人能忍受的。
只是……失去的永不复还,这是发生在十年前的惨案,不是他现在可以挽回的。
他甚至连稍许为这里的人缓解一下痛苦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九曲痛苦不已地倒在沙土地上不停挣扎。
李好问能极力忍耐住震惊与愤怒,马十七却不能。
这少年再也忍耐不住,随手掀掉了身上的那件隐身斗篷,径直冲上前,抱住了九曲。
痛苦万状的九曲根本就没认出他来,伸手便推。偏偏她疼痛之际,手上的劲儿还特别大,一下子就将马十七推开。
马十七摔了个屁股蹲,但马上双手双足并用,爬到九曲身边,拉着她的手说:“九曲阿姐,我是马十七,我是马十七啊!”
他早就忘记了自己从十年之后而来,身高面貌都已变化巨大,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幼童。九曲哪里认得。
但似乎是从眉眼里看出了一点点记忆中的痕迹,九曲突然开口重复道:“马,马十七?”
马十七正待点头,忽然觉得自己后脑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
随即他立即被人拉到一旁,身上重新披上了那件能够隐蔽身形的斗篷。而头顶那里的痛楚正在飞速消散,似乎伤处飞快地自动愈合了。
刚才是李好问伸手将马十七后脑的金蝉取下来的。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因为只有这还没成为“历史”。
与此同时,李好问严阵以待,因为句芒的眼光正向他这边看过来。
这位……论位格是不输于蚩尤的正神啊!
马十七拼命挣扎着,似乎想要挣脱李好问的拉扯,向着九曲的方向冲过去。但是李好问的手就像是铁铸的一般。另外,马十七满心想要大喊大叫,但他那张嘴就像是被浆糊黏住了似的,无论如何都张不开,那些绝望的叫喊全都塞进了肚子里。
但是天井里很快出现了变化——奇迹发生了:人们不再挣扎,连牲畜也不再哼叫。早先倒下的人,慢慢地站起身,向着句芒的方向顺从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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