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错过机会, 他即便再想要回溯历史, 想要另起炉灶,重新探寻, 也于事无补——按照“时光术”的基本原则,失去的永不复返,他也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除此之外,他还让长安县的不良人们留意到自己的行迹,为诡务司惹来了不该惹的麻烦,逼得秋宇动用“忘字”符。
这个教训足够深刻, 足以让李好问铭记于心。
但李好问还是觉得有一件事不妥。
他转头看向范南:“范帅,请你先带兄弟们回避片刻好吗?”
范南“咦”了一声, 然后被灌了迷汤似地走出去, 一边走一边招呼长安县的牢头儿和不良人:“听见了没, 李司丞叫我范帅了!”
他只是个“暂代”不良帅啊!
叶小楼抱着双臂, 冷脸看着昔日自己的小弟一脸幸福与自豪地带人离开,忍不住对李好问那种隐形的“亲和力”有了些认识。
但李好问待到这监牢里只剩下秋宇、叶小楼和蒋沧的尸身时,却向秋宇拱了拱手, 肃然道:“秋郎中, 今日之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行事莽撞。但郎中适才以一个‘忘’字诀抹去长安县不良人们的记忆,我也觉得有些不妥。”
秋宇不动声色。
叶小楼却扬了扬短短的蚕眉, 一双眼圆溜溜地盯着李好问,似乎惊异于李好问竟然为了长安县这么一群流外小吏的“记忆”,直接批评司内资历最老的秋宇。
说好的亲和力满满呢?
“今日之事,虽然我被范南他们看见出现在牢狱中,但我完全可以向他们解释,倚云楼的楚凤魁等人也可以为我作证。”
“但秋郎中一个法诀就直接抹去了他们的记忆,对于我诡务司来说,确实是方便至极。但如果,确实是我犯下的过失,甚至是我误伤的人命,秋郎中也要这般帮我‘抹去’证据吗?”
这是李好问最重要的坚持之一:即便是诡务司,也不能随意滥用法器和符咒的力量。人命关天的事情上更要避嫌。
李好问一番话,叶小楼在旁听得眉飞色舞,差点伸手鼓掌,唯恐天下不乱。
他觉得李好问就差直接指责秋宇:如果你杀了人,是不是也会这般做手脚抹去证人的记忆?
然而秋宇一如寻常地不动声色,只是缓缓开口:“确实……”
竟然认可了李好问的话。
“但是李司丞,你需了解一件事:有时忘却是一种福祉,也是一种保护。”秋宇一字一字,说得缓慢且用力,“忘却而愉快地活着,要远远胜过清醒而痛苦地活着。”
李好问听着默默点头,表示受教。他似乎意识到秋宇刚才用那“忘”字诀还有些特别的用意。
是啊,如果曾经那些痛苦能轻松忘却,就如一场逝去的梦境般了无痕迹……
秋宇继续:“至于李司丞适才说的,诡务司的术法不得滥用,这一点本司中人事先已受到节制:这‘忘字’符,只能在本司至少两人在场,司外还有第三人在场的前提下方可使用,以防止本司中人滥用术法!”
“李司丞若是还不知晓这一点,不妨去问问章詹士和李协律。”
李好问:等等,本司两人以上在场,司外还有第三人在场……
他转头看向叶小楼。
叶小楼也似乎悟到了些什么,正转脸向他看来——
李好问顿时意识到那座叶姓“火山”马上就能喷发。
“不过,本司过去没有武职,所以司内设下这道禁制的时候并没有将武职也涵盖在内。所以本司这条禁制的文本其实是:司内至少两名文职在场,另外还要加上一名‘其他人’。所以今日之事,并不违反司内目前的禁制。”
说到这里的时候,秋宇的声音里终于出现几分尴尬。
而叶小楼听得也快要暴跳了:什么,老子竟然是“其他人”?
李好问赶紧打圆场:“既然如此,司内禁制需要赶紧修改过来才是。今日之事,叶参军,你也千万记得将你的证言说与章詹士或是李协律听,一定让他们在案卷里记清楚。”
李好问深知这道理:力量不能没有约束。而且约束必须规则的形式存在,不能由着力量拥有者随心所欲。诡务司这个屠龙的勇者,不能最终成为恶龙。
这回,秋宇和叶小楼齐齐向李好问拱手应是,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这两人第一次同时向李好问的意见表示无条件的服从。
接下来李好问问秋宇:“这吸髓蝉如此危险,是否会伤到这牢里的其他人?”
秋宇摇摇头:“下官早先在平康坊问过长吉,长吉说是不会。
“每一只吸髓蝉只能吸食一个成年人的脑髓,之后便需返回地下以便繁育后代。但吸髓蝉的繁育只能在招摇山。”
“只能在招摇山?”
李好问能确定,长安周边可没有哪座山叫招摇山的。
“是。据说它需要招摇山中一种极其稀有的土壤。若是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它无法钻入这种土壤中,这只蝉就会死去。”
这下李好问明白了:“在这长安城中,这吸髓蝉就只是杀人工具而已。”
秋宇摇摇头:“也不一定,若是能从招摇山中将这土壤带出来在长安就地培养……”
李好问与叶小楼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脑,似乎生怕这种邪异的虫子在长安城被大规模培养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就爬到了自己头上……那就太可怕了。
这边叶小楼立即行动起来,命令长安县的人清扫县衙的每一个角落,从地下的殓房到衙署内的树梢,务必杜绝有金色的蝉留在衙中。
范南他们看见蒋沧的死状,又听叶小楼添油加醋地一说,个个吓得丢了魂。哪怕是平日最懒怠收拾清扫的衙役也忙得地动手清理,将多年没有好好打扫过的囚室监牢殓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秽物全部聚拢在院中,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李好问倒是没想到一枚吸髓蝉就轻易推动了长安县的“讲卫生,树新风”活动。他在裴县尉那里了结了交接案件的一应手续之后,再次与秋宇商量此案。
秋宇认为这定是赵归真所为:
今夜死的一个方士玄谷子,一个茅山小道蒋沧,都是十字寺一案的直接当事人,且都受过赵归真蛊惑。赵归真拥有“杀人灭口”的直接动机。
李好问这边,要说这两起案子两桩人命与赵归真无关,打死他都不相信。
但是他再细想,又觉得赵归真灭这两人的口,实在是没有必要——蒋沧与玄谷子似是都对赵归真的近况一无所知。
但除了赵归真灭口之外,李好问也再想不到有什么其他可能性了。
他忍不住懊恼地拍拍头:说好的掌握了时光术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呢?
正当李好问左思右想的时候,一名万年县的不良人匆匆赶来。这人正是万年县不良帅姜有年的手下,名叫曹三。
“我们姜帅派我来问问李司丞,平康坊倚云楼那件案子,该如何处理。”
就这么一番话,曹三完全用气声说出来,李好问等人非得屏息去听才能听清楚。
李好问顿时笑道:“曹老兄,出了平康坊,就不必这么‘悄悄地’啦,我们李协律本事再大也管不着你了。”
曹三这才小心翼翼地试着吐气,振声——音量恢复正常。
李好问忍不住想象:倚云楼李贺那里,到底发生了啥。
“长安县这边手续已经结了。”李好问算了一下路径,“两位请再辛苦一下,我们再跑一趟平康坊吧!”
秋叶两人都没有异议。
只是范南等长安县的人将叶小楼送出来的时候都是满脸羡慕,估计人人都在想:现如今叶帅有福气了,进倚云楼那样的地方总算不用翻墙了。
*
李好问返回平康坊,确认万年县的人过来倚云楼确实是“悄悄地”办案。
除了那间雅室所在的二层楼半边全被封住之外,倚云楼其余地界一切照旧。虽有万年县的公人在此巡视,但平康坊的老客大多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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