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深究屈突宜的变化, 李好问就已用余光见到鸿波左边颈窝处,那一点光辉突然开始膨大。
紧接着一个人头形状的物事迅速从那个位置长出。
刚开始时,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脑袋, 拥有小巧的五官, 长着头发,梳着道髻。
这小脑袋仿佛迎风长, 一个弹指的工夫就长到了正常脑袋那么大,然后它努力地抬起头, 朝李好问笑了笑。
一颗突然从脖子底端颈窝处长出的脑袋,不仅有五官,有表情,而且还能冲他人瘆笑——
李好问被这一笑笑得毛骨悚然,但这还没结束。这个新生出的脑袋长到正常大小之后,稍许活动活动脖颈,朝一旁鸿波那张苍白的人面看了一眼,似乎非常不满意,当即哼了一声,口中开始哼唧哼唧地念动咒语。
紧接着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又出现了。
原先鸿波的脑袋,被硬生生挤到了颈窝的位置。在整个过程中那张苍白木然的面孔上没起半点波澜,随后整个脑袋开始缩小,最终成为一个瘤子大小,瘪瘪的像是个漏了气的气球,勉强垂挂在来人的脖颈上。
而“鸠占鹊巢”,“后来居上”的那个脑袋,闭了闭眼,再重新睁开,便显露出无比灵动的眼神与表情——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苍白、瘦削,眼角与嘴角都已生出密密的皱纹。他的双眼狭长,似乎习惯了眯着眼看人。他的颧骨奇高,令他的脸颊显得极为狭长,两颊深深地陷落,令这张脸几乎成了个倒三角形。
此人还蓄了三绺长须,但在李好问眼里,这三绺胡子可没有屈突宜的山羊胡好看,稀稀疏疏的,像是道观里用秃了的拂尘。
此人紧紧地盯着李好问,看了半晌,忽然唇角上扬,流露出温煦无比的笑容。但此刻他颈窝里还挂着鸿波的那个脑袋,令李好问看着看着就生出当场呕吐的冲动。
“你是谁?”
李好问开口询问。
他很确定,此人一定不是鸿波。
鸿波已死,而眼前这个,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附在鸿波尸身上的残魂。
只见这个鸿波的身体,缓缓举起双手,在身前合掌,做了一个道家见面的礼节,笑着对李好问开口道:“李司丞少年英雄,贫道赵归真仰慕已久,今日终于得见。”
“赵归真?”
这三个字在李好问听来,如同惊雷一般,轰隆隆地在心头滚来滚去。
赵归真是上一任皇帝唐武宗时“灭佛”运动的大力推动者。相传当初就是这个道士在武宗李炎耳边吹风,说什么“李氏十八子,昌运方尽,便有黑衣天子理国。”
是以才有了后来的“武宗灭佛”,佛家在大唐遭受重创,而唐密几乎在中原本土绝迹。
对佛门与道家的争斗李好问并没有兴趣,但是鸿波涉案极深,又与那伽之事牵连甚广。此刻李好问突然得知是赵归真附在鸿波身上,他岂有不惊讶的,但心底却又隐隐约约有一种谜底正被渐渐揭开的感觉。
但是……李好问马上想起了历史上这个赵归真的命运:“道长,实不相瞒。我记得您已经……”
他记得历史上赵归真在当今天子李忱即位后未久就被天子下令处死了。伴君如伴虎,一朝天子一朝臣——赵归真的命运,似乎早已被暗中写就。
但他不能确定自己记忆中的这个“史实”,在眼前这个大唐是否依旧成立。
“是的,我已死了!”眼前的赵归真坦坦荡荡地承认。
“所以,您这是借了鸿波的身体,借尸还魂?”
李好问问出一个合乎逻辑的猜测。
“呵呵,”赵归真毫不掩饰对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鄙夷,“鸿波这个蠢货。我赐予他那件上古法器之后,竟然四处炫耀,丝毫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引来杀身之祸,根本不足为奇。”
赵归真的这个说法听起来与此前诡务司对案件的调查结果一致。
只不过当时诡务司没能找到鸿波遗落的上古法器,因此不敢掉以轻心,将此案归入了“甲类”案件——而它也确实带来了可怕的后续,鸿波死后的身体,竟然被赵归真“回收利用”,借尸还魂。
听到这里,李好问心头一凉:不会是赵归真看上了鸿波这具身体,故意赐了法器给鸿波,制造了那起“甲类”疑案吧。
“这样的蠢货,我便借他的身体来用用。”赵归真的音调得意洋洋。
“李司丞,外头的情形怎样?”
赵归真见李好问没有再说话,一对细长的双眼便眯缝起来望着李好问,脸上自然而然显露出倨傲的神态,居高临下地开口询问。
李好问抿着嘴不想回答,但这时屈突宜在旁插嘴问道:“李司丞,您真的成功斩杀了那伽?”
斩龙的结果,屈突宜身为诡务司人,能通过消息镜子得知。
“是的。”李好问想了想道,“那是在我司多人的协助之下。荐福寺在其中也帮了不小的忙……”
屈突宜与赵归真听见“荐福寺”这三字都是脸色齐变,两人对视一眼。
“你竟然真的斩杀了那伽……”
赵归真脸色阴沉,口中不住地喃喃低语。
他看起来既震惊,又好像有点失望。
“这在我大唐绝对能算是殊勋伟绩了。”屈突宜却面露欢容,似乎真心为李好问感到高兴。
“走!”赵归真阴沉着脸,“我这就引你速速去面见天子。李司丞,你这等天大的功劳,可不要轻易让他人分了去。”
赵归真似乎在以“邀功求赏”的机会诱惑李好问,要李好问在天子面前绝口不提“荐福寺”三个字。
但李好问又岂是会将心思花在“论功行赏”上的人?
他不接赵归真的话茬,而是开口冷然道:“等一下,眼下就有更重要的事。”
已经转身的赵归真与屈突宜两人脚下一顿:会有什么事,比此刻去天子面前邀请赏还要更重要的?
却听李好问说:“刚才我见金吾卫带走了一名长安县的不良帅。虽说他曾驾驶巨筝冲击承天门,可其目的完全是为了入宫送信,告知宫中那规避迷雾影响的方法……”
李好问倒也没有说谎,早先他和叶小楼摸索出了规避迷雾精神影响的办法,如果这皇城中也受到影响,叶小楼是一定会说的。
“……但现在看,宫中金吾卫似是对他有些误会。”
事实上,李好问也有些担心,莫名在此见到赵归真,他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伽之事,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了局。而且屈突宜莫名出现在这里,李好问不清楚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如先把叶小楼捞出来——能捞一个是一个。
再说……李好问心想:或许能从叶小楼口中,多知道些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归真与屈突宜对视一眼,似乎没有想到李好问竟然将这种事当成了比“面圣”更重要的事。
但赵归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屈突宜见状,便去寻了金吾卫头领,三言两语,那头领竟然同意了。
于是,没过多久,叶小楼那粗豪的声音便在夜空尽头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们拿住了爷爷,这会儿却要让爷爷走!对不住,爷爷可就不走了!”
李好问一听便满头黑线:很好,这很叶小楼!
但金吾卫也不管叶小楼口中喊的是什么,只管将这五花大绑的不良帅推搡过来,一指李好问与屈突宜等人:“有人来保你。别废话了,去吧!”
又有一名金吾卫道:“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根本不值得我们金吾卫为你操心的。赶紧趁这机会乖乖出宫,下次再见到,你可没这好运气了——立斩不赦,听见了没有。”
叶小楼嘴上说得漂亮,身体却很诚实。一旦挣脱身上的绳索,便迅速朝李好问这个方向靠过来。
但他嘴上从没歇着,叫喊着:“爷爷就是瞧不惯你们这些高官厚禄却不干人事的家伙。皇宫大内有道长做法,外头百姓呢?你是没见那外头的惨相,永安渠、清明渠……好家伙那跟下馎饦似的,水里头全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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