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两个弟弟也变老了,虽然老得不如自己厉害,却也如同五六十岁的老人一般,头发花白,满脸皱纹。
她本想出口讽刺两句,可张开口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再想起自己此时的模样简直就是老了不中用,顿时失了吵架的心思。
好在白日她送了信出去,把庄子上发生的怪事告诉给自己兄长,让他私下悄悄搜罗了高人过来——她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兄长了,连她那个丈夫都不可信。
贾芳瑛决定明天等兄长的信到了以后就立刻离开,去自己的庄子上,东西有没有收好父亲会不会生气也不管了,先躲一段时间才是。
现在庄子上人心惶惶,都说庄子上有妖怪,专门在夜间吸食人的精气。
更有下人信誓旦旦说那是个蛇精,要是夜里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你一叫他就会记着你的模样,夜里悄悄来你的房间,把你的血肉骨髓吸食干净!
漆黑夜晚,庄上宅院内灯火如昼。
堂前挂了厚厚的草编席,把雨水声和风声都挡在外面。正堂内亮着光,温暖舒适,氛围却并不轻松,反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姐弟三人坐在正厅中,丫鬟、小厮退到了侧屋茶间和花厅,不允许多打听。
“要不……我们趁晚上先离开?”贾历书打破了寂静,“就算有宵禁也无妨,爹不是派了大军在外面守着吗?我们到军营里去住着。”
贾历谦早就没了演戏的心思,闻言直接骂道:“疯了吗?要是我们现在的样子被传出去了怎么办?我们会被当做妖怪抓起来的。”
他是怕死,但他总觉得自己不至于会死,他更怕自己的样子被传出去。军营里人那么多,谁知道哪个人嘴巴管不严?
他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困兽,鼻子里呼哧呼哧喘气,绕着屋子转了几圈,恨恨道:“大姐,你和那位姜先生问过了,他怎么说?”
贾芳瑛苍老的脸上满是阴郁:“他要这间庄子才肯出手,可这庄子是爹的,我也没法做主。”
“他肯定知道一点什么,就是不帮我们!”贾历谦愤恨地一捶桌。
贾历书在旁边同样气苦不已,眼睛忽闪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说……这庄子是爹新得的对不对?爹之前……不是也来过吗?”
贾芳瑛下意识抬起头:“你是说……”
贾历书重重点头:“要不然他为什么要叫我们三个过来看看?我也好四弟也好,大姐你也罢,包括这庄子上进来的所有人全都变老了,总不可能就爹进来了没事吧?”
“再想想,他从上个月起就不见人了。我们都以为他在忙,如果他并不是因为忙,而是因为……没有办法见我们呢?”贾历书嗓子眼发干,他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那样清醒过,越说越觉得父亲的行为很可疑。
贾芳瑛早就怀疑爹了,只是没说出来而已,听贾历书说这话还要沉下脸训斥:“闭嘴!怎么能妄议长辈?”
贾历书吃了一训斥,可他看得出来,贾芳瑛并非真正训斥他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他并不怕这位姐姐,只怕自己的大哥,继续说:“不然大姐有什么高见?为什么这大冷天的父亲把我们叫出来到这个破庄子上?”
凭空一道闪电落下,照的大地刹那如昼,之后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响雷,几乎要把天都震破了。
贾芳瑛被突如其来的惊雷唬得捂住胸口,心直扑通扑通跳到嗓子眼!往常她年轻时可从来没害怕过这雷声,老了竟然连打雷都怕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咬牙道:“父亲和我说那位姜先生要拿庄子上的宝物,我怀疑是他动的手脚。”
“他?”贾历谦有点不信,“他就算动手脚能做什么?我的人可是一直跟着他,他什么也没做。”
“你的人跟着他?你的人能看出什么来?有些人耍花招都耍到你面前了,你也看不出。”贾历书下意识堵他话头,又道,“我也觉得不像他……”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随便树敌为好。要是他真有本事,我们却怀疑他,那岂不是得罪人,到时他恐怕不愿意帮我们忙。”贾历谦没在意。
“大姐,你想知道是不是他做手脚很简单。这位姜先生几天前才来到单州。可父亲不见人多久了?”
一句话让贾芳瑛怔住了。
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枯瘦手指揪紧了手帕,长指甲刮着上面的刺绣。
“……我明日写信给大哥,让他打探一下。”
如果真是父亲使的计策,如果真的是……
姜遗光的话再度浮现在耳畔。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三人最终熬不住,各自回房睡了。但他们心里还是害怕的,便决定干脆一起住在西厢房。
西厢房分里面的内室和外间一个套间,又带两个耳房。贾芳瑛睡在最里间,贾历书和贾历谦挤一挤躺在外间。
虽说异性同胞之间要避讳,可一来他们毕竟也算一家人,二来,三人此时都变成了老人模样,加上害怕自己又一夜间变老,便没什么好忌讳的了。
连绵雨珠成串,一夜不休,雷声轰鸣,电闪交加。
第二天早上起来,门槛外的地都给淹了,积水有几寸厚,得穿高底的皮靴子才敢踩过去。
但不管怎样,天放晴了,甚至出了一道彩虹。
贾芳瑛醒来后就叫人收拾东西回去,什么也别管了,把马车套了赶紧离开,去什么地方都成。
正收拾着,外面传来声音,说大少爷送了信过来。
贾芳瑛“老了”,忘了不少事,才想起来自己昨天送了信去,连忙让人把信拿来。
丫鬟们迎着送信人去耳房休息。
那人还有点吃惊,怎么他在庄子上见到的下人全都是……年纪这么大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喜欢上用婆子伺候了?
而且这些婆子,怎么还穿着丫鬟的衣裳?
送信人还想见大小姐,大少爷嘱咐了,让自己见看看大小姐好不好,并一定让他今天就把大小姐带回来。
他只能好声好气和这些穿丫鬟衣裳的婆子们说自己求见大小姐,那些婆子却不搭理,不肯通报,只说大小姐不肯见人,就让他自个儿在屋里待了,门外还有人守着,以免他偷溜出去。
开什么玩笑,大小姐现在最怕见外人,他贸然去见不是让大小姐生气吗?
送信人是大少爷贾历文的心腹,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感觉一切都很不对劲。
按理说到庄子上替贾大人办事,不说很快活,至少也该高兴才对。可他从外面进来时,那些军爷防人跟防贼似的,就差没给他搜身了。
他从庄子里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也并不如何,又脏又乱,十分萧瑟。下人们满脸惊慌凄惶,好似天都要塌了一般乱转。院子里还停了正在收拾东西往上放的马车。
他们已经决定走了?
不对劲。
作为贾立文的心腹,他当然知道一些贾家的事,也知道贾大人突然将大小姐和两位少爷送去庄子上,不知要做什么。
大少爷虽也在单州,却被老爷调到了其他地方,不在家中居住,是以得消息晚了些。
再后来,大少爷不知打听到了什么,命他飞马赶来,越快越好,立刻把大小姐接出庄子。
大少爷让他把人接走,大小姐早就在匆忙收拾东西,这群下人慌慌张张……他们在庄子上碰见了什么?
楼上,贾芳瑛拆开了信件。
她眼睛也花了,看不清楚,可大哥的信她不好让别人来念,只能自己费劲地去看。
大哥送来的信厚厚一叠,一张张往下看,越看,贾芳瑛心越沉入谷底,冷得她直打颤。
都不必她问,大哥已经发现了父亲最近在做的事儿。他近日就是在查,查出结果后他才听说自己到了庄子上,急得连忙派人去家里送信阻止她,可信应当是被扣下了,没有到她手里。
现在她出来了,大哥在家里做了什么事,似乎和父亲争执过,拿到了令牌。所以才能放人出来。
大哥在信中最后一张纸上以极为严肃的口吻让她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庄子,绝对不要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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