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狗都睡了,只有树上蝉鸣聒噪得吵人。
洛妄走得比另外几人快些,他一路在普通砖瓦房顶上奔跑,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他很快找到了小孩儿说的土楼,最大的那座。外面门紧闭着,数丈高环形的围墙,墙面砌得整整齐齐根本没有落脚处,难以攀爬。
这却难不倒洛妄。
他悄悄往上爬,一直爬到墙顶后,探头往里面看。
院子里,八角井边,坐了一个黑衣服的女人。
太怪了,竟然让女人守夜?也不是过年啊。
洛妄想不通,但他不打算因为一个人就放弃。他悄悄从身边捏下一块小石头,抬手一掷——
石头带着轻微破空声击穿了女人的脑袋。
她软软倒下。
洛妄这才翻进来,踩在屋檐顶,翻进二楼的围栏内。
他有点犯难。
这里这么多屋子,就算姜遗光和他说了丁阿婆住哪一间,也难找着。
洛妄正在思索,回想着姜遗光的话。
“……井不在正中,有一点偏斜,离井最近的二楼,旁边有一条窄楼梯,那道门比其他人住的房门矮一半……”
井?
洛妄站在走廊里,向那口井看去。
月光下,那口八角井封死了盖,的确更靠近一边。
洛妄察觉到了不对劲。
刚才被他杀了的黑衣女人,不见了。
第194章
洛妄忍不住趴在围栏上往下看。
那个黑衣服女人真的不见了。
空旷院子被圆围墙框住, 白惨惨月光照下,井边什么也没有。八角形的井,怎么看都像是一只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洛妄肩头被人轻轻一拍。
他猛地扭头去, 身后空无一人。
再转回头, 一张苍白的脸从他眼前飞快闪过, 消失不见。
即便是向来吊儿郎当的洛妄,也不知不觉收敛了神色。
他感觉到了不安,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冰冷一片。他觉得有东西好像在看着自己。
是那口井, 还是别的什么,他也不知道。
洛妄这才明白,姜遗光告诉他的小心行事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小心人,而是要小心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整个村子都有点古怪。在遇见赤月教以前, 他从未见过这种怪事。但从那以后,他就经常撞上这等常理根本无法解释的诡异事儿。
洛妄难得陷入了沉思。
他找到了小门,可那扇小门给他一种格外危险的感觉。他甚至感觉,如果自己推开了那扇门, 一定会死!
要不要回去?
为了几只烧鸡和几两银子, 赔命不太划算啊……
正思索着,身后无声凌厉劲风直冲他后颈袭来——
洛妄闪身避开同时伸手攻去, 发觉是一对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一击不中,他们也有些诧异,同样躲开。三人在一瞬间交手数招, 却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而后,又不约而同地退开了。
黎三娘和九公子是因为认出了洛妄。
九公子主动摘下面罩露出脸, 以气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洛妄也认出了他,刚想说自己被姜遗光邀请来杀丁阿婆,又想起姜遗光的嘱咐,憋住了没说,反问道:“你又怎么在这里?”
九公子道:“来找东西。”
洛妄问:“找什么?”
九公子道:“找麻烦。”他飞快道,“我回答了你两个问题,你却一个都没回答我的。”
洛妄像是被人卡住脖子的公鸡一样,瞬间噤声。
“你再回答我两个,就扯平了。”九公子说,“你来做什么?”
洛妄不情不愿道:“来杀人。”
九公子拧眉,看一眼小门,又看一眼他:“谁让你来杀丁阿婆的?”
洛妄一惊:“你怎么知道是杀她?”
九公子一笑:“我就是知道,这里是丁阿婆房间,你不是来找丁阿婆还能是找谁?”
洛妄摇摇头:“我不能说。”
黎三娘看他俩竟然还聊上了,伸手戳了戳九公子,以示催促。
九公子立刻闭嘴,指指那扇小门。
那是一扇有些古旧带斑驳黑漆的小门,嵌在比它颜色浅几分的墙壁里,只到他们腰间,即便是小孩儿,要过这门也勉强了些。
虽听说过丁阿婆住的地方不太一样,真见到还是感觉古怪。这样小的一扇门,房间该有多高?能住得下一个人吗?
九公子手中扣一面小铜镜,对着门洞照过后,没有异样,铜镜收回。而后,他掌心多了一柄锋利小刀,刀刃沿着门缝一段顶从上往下划。
出乎意料的是,小刀顺利地从门缝顶滑到了底,就像门里没有插门栓似的。
三人隐晦地对视一眼,紧接着,九公子手上微一用力,推开了门。
只打开了一半。
门内是比门外更深邃的黑暗,真真正正的伸手不见五指,里面还飘出些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好像被煮熟捣烂的花儿又和上蜜与香那般,清淡又甜烂的香气。
九公子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很轻微的一点点刺痛,他猛地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看见另外两人的脸色在月光下有些苍白,白得有几分僵硬。
碍于洛妄在场,他没有说太明白,只暗示黎三娘道:“等会儿麻烦互相看顾几分。”
而后。他又对洛妄说。“你不是要刺杀她吗?现在就可以进去。”
洛妄盯着门看了一会儿,感觉现在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遂点点头,丝毫不顾及自己为了迁就只有半人高的门洞而蹲下去的滑稽模样。他先伸了一只手,在里面挥挥,感觉没什么问题了,才半蹲着,弯腰低头滚进去。
孰料,等他进去后,声音就消失了。
他好像整个人都被那片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
九公子在门外轻声叫他,无人回应。
“现在怎么办?要进去吗?”黎三娘低声问。
九公子心一横:“当然要进!”
不说别的,山海镜绝不能流落外人之手。
他疑心自己刚才并没有把诡异全部收走,便又在掌心扣上镜子,试探着伸手进去。
孰料,他刚把手伸进那门洞内,就有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狠狠一拽,迅速将他整个人拖了进去。
黎三娘吓了一跳,不过,里面很快传来九公子的声音:“没事儿,是洛妄干的,他还活着。”
九公子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黎三娘也跟着用镜子照了照,确信他没事,这才跟着同样弓身爬进去。
门洞只有半人高,进去后反而是一间高度正常的屋子,只比寻常屋子窄小低矮些,让人很不舒服,站在里面有种受拘束感。
黎三娘吹亮了火折子,幽幽火光照亮下,小房间内的布景叫他们三人都吓了一大跳。
这间狭小的房间竟布置的跟一座喜堂也似。
铺天盖地的红,红色地毯,红色帷幔垂帘,大红色龙凤双烛,红色的神龛,神龛上摆着牌位,桌上面供奉了新鲜的水果和花儿。
神龛下,并排放着一对高高的木质椅,那是供新人二拜高堂时,二位高堂所居位。只是那对木椅上也显而易见地没有人。
新人却就摆在二位“高堂”的前端。
穿了大红喜服的一对新人,站在蒲团前一动不动。
新娘看上去不像新娘,它过于高大了,套着红喜服的身躯格外平滑圆润,没有一点起伏,唯有盖着红盖头的脑袋现出了些凤冠的弧度。
新郎也套着喜服。
它的身躯同样不似男子,从脖子以下平滑地包进红布料中,苍白的脖子比常人都长一些,看上去很是怪异。他背对着三人,头顶带着新郎官儿的赤色纱帽。
只是……房间的主人丁阿婆却不在。
“装神弄鬼……”九公子觉得眼前情形古怪诡异得紧,他好歹也经历过不少死劫,见过比这更恐怖更血腥的事儿,大步上前去,来到新郎面前。
他的嘴唇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这新郎官儿在笑。
他终于明白了新郎不动弹,不说话的原因。
也终于明白了这对新人的身子为什么如此古怪。
因为它们是一对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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