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像狼一样,注视着被围在圈里的九人。
只待头狼下令,就要冲出去,将他们撕碎!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血了。
森林过于茂密,太阳光几乎照不进来,阴影下,士兵们忽略了被围在正中几人的表情不太对。
若是平民,现在早就跪地哭喊着求饶了,他们脸上却没有一丝惧色。
王武也没有发现。
他一手握刀,另一手缓缓抬起——
杀了他们,再返程回高句丽。
这镜子是个宝贝,到时想办法瞒着,不管是拿去卖还是……都是条发财的路子。
手用力挥下!
“上!一个不留!”
手挥下的瞬间,王武却突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他晃晃头,还以为自己脑袋晕了,但等他站稳后,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他头晕……
是他们脚下的土地,正剧烈地震颤起来!
九人都做好准备各自杀出去再召鬼逃脱了,谁知突然来这么一出?地动的动静太大,大多数正要扑过来的士兵猝不及防下被一震,直接扑倒在地面,慌乱又迷惑地四处张望。
“咋回事?”
“是地龙翻身?”
“快跑!地动了!!”
“别跑!”一片混乱中王武大声吼叫起来,“先弄死他们!别跑——”
震动更剧烈!
翻天覆地!恍若真有一条庞然大物在地底翻腾!树木和木屋稀里哗啦往下坍塌,远处山石滚落,地面崩裂开,晃荡不止。
在地面站不稳的士兵们早就乱成一团,好几个被倒下的树干当场砸死,躲避落木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追那九个人?
“不是地龙翻身!”
一片吵嚷中,一个士兵无意间转了身,惊呆了,扯着嗓子尖叫起来:“是闹鬼——是闹鬼啊啊啊!”
木屋离海不远,所有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间脊背发凉。
漆黑大海中,不知何时涌出无数鬼魂。
地面裂开的缝中也涌出无尽鬼魂。实在太多太多了,铺天盖地面孔惨白的鬼魂,扭曲着,阴冷的,一点点往活人在的地方靠近。
士兵们全都吓破了胆,就连自信能收鬼的王武,也吓得腿软地跌在原地,惊恐地举起镜子四处照去。
“快走——”
九人早就跑了。
那些鬼太多了……只有一两个,他们还能试试,这么多鬼,他们可不想直接对上。
一个名叫季仲衍的边跑边问:“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鬼魂来?会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姜遗光:“不清楚,先离开再说!千万不要靠近海!”
向来平静的大海像是发了怒,一层又一层海浪往上冲刷,涌起,落下,不断逼近他们。
地面震动得太厉害,地皮不断崩裂、起伏,深深扎根的树木在此刻也仿佛轻附在地表的苔藓一般,轻轻晃动后便再承受不住,狠狠砸下。
也因此,他们跑得其实很慢。
“不要分散!”姜遗光已经怀疑了什么,拔高声音,“背后的东西,恐怕就是要让我们分开!”
九个人不敢分离,靠得极近,背对大海拼命往岛中央跑。
不会错的,岛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不知这件大事是什么,竟让岛上所有的鬼魂全都现身。
此刻,他们九人都死死地握紧了镜子,不敢松开。
厉鬼不能直接杀他们,却能用别的方法让他们死!要是被卷进海里,那就真活不成了。
他们心头浮现出疑问。
这段时日的平静,莫非就是为了引他们到海边去?再引起海啸地动?
厉鬼……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除此外,他们也没忘记那个没有完全消散的公主的诅咒。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间跑到某个高处然后跳下去?身上会不会突然又长出恐怖的眼睛?
“快走!”微生绛拉住差点掉下地缝的应桓。他们因为躲避一棵断裂的巨木已经有些落后了,又被应桓一耽误,更是慢了点。
跑在他们前面的李芥下意识回头看向两人。
而后,他的神情变得呆滞且惊恐,就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以李芥的阅历,就算看见再怎么离奇诡异的事,也不会这样震惊了。可现在,他甚至差点忘了逃跑。
“怎么了?”微生绛跌跌撞撞跑到他身边,也下意识同样回过头去看,然后……她也震惊地惊在原地,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们……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在他们身后……在岛屿后方,高高涌起海水的地方,出现了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情形。
*
时间倒推,三天前。
皇宫,高塔。
今天不是陛下入塔的日子,可陛下不知为何还是来了,且这一回入塔后待的时日比以往更长、更久。
直到午夜子时,穿着金黄龙袍的皇帝才从高塔中出来,面色沉郁。
宫女、太监、侍卫皆低头行礼,大气不敢出一声,针落可闻。
皇帝也没说话,遥遥望向东方一眼,似乎能从这个方位看到还未升起的朝阳,和位于大梁东边的海上某座孤岛。
时间提前了么……
身着龙袍的男人心里叹口气。
这样一来……计划也该提前了。
*
又再三天前。
这一日,容楚岚收到了堂兄容楚毅的来信。
她甚至有些不敢打开,当着下人的面还好,回到自己房里时,容楚岚像被抽走了浑身骨头般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如果兄长知道了嫂子的事……知道了那个鬼胎……
容楚岚痛苦地闭上眼。
他会不会认为是她的缘故?会不会怪在她头上?
容楚岚颤抖了很久,才勉强打起精神,打开家书。
她甚至有些不敢读,一目十行看完给自己的那部分后,松了口气。
犹豫了很久,才拿起兄长给嫂嫂向氏的信,以刀裁开,迟疑罢,同样飞快地简略看完。
家信很简单,嘱咐嫂子照顾好身体,孝敬母亲,还提到要和她好好相处。
堂兄那样的性子,在信中对向氏竟也说了不少软话,还写了几句诗。
他甚至……给孩子起了小名。
如果是男孩儿,就用他起的小名,如果是女孩,就让向氏自己起个小名。大名要等周岁了再让长辈按字辈排,否则小孩儿命轻,怕压不住。
容楚岚攥着写满温情话语的信纸,浑身都在发抖。
妆台上,水银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可怕,像鬼一样。
她疯了一样地抓起胭脂给自己上了层厚妆,直到镜中人气色再看不出一点憔悴后,才停手。
“拿个新的信封来。”容楚岚哑着声音叫侍女,“去嫂子那边看看她醒了没,告诉她哥哥来信了,我去看看她。”
容楚岚不假人手,亲自装好信,再特地压出几分褶皱,看上去和原来一样。就好像……自己从来没拆开来偷看似的。
她实在太不安了,一直处在惶然中,也因此前去通传的侍女迟迟不归,她都没有放在心上,又等了片刻,独自抓着信匆匆往向氏院子里去。
容府上下,安静得吓人。
向氏院子外,负责看守的人沉默地站在门口,见大小姐来了,面无表情地行礼,表情呆板。
容楚岚正如火焚烧般焦躁不安,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份古怪,匆匆穿过院子回廊来到向氏房门外。
快点……再快点!
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她心里有一个急切的声音让她一刻也不能等,不知为什么,进入这院子后所有的侍从也都安静下来,一声不吭,也不进门通传,就这么让容楚岚直接来到向氏房门外,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
是向氏挂在房梁下的尸体。
她在孩子“死后”的第七天,穿着红嫁衣,精心梳洗打扮后,自缢而死。
女尸正面对着大门,长长白练挂着她的脖子,硬生生将脖颈拉长几分。足后一张翻倒在地的板凳,穿着鸳鸯戏水红绣鞋的脚尖在大红裙摆下轻轻晃动。
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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