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现得比谁都慌乱,在那瞬间黎恪感知到了背上犹如针扎的视线,恐慌地回过头,果不其然,对上了孔雀王那张愤怒阴冷的巨大的面庞。
濯黑色巨大的眼睛里,完全浮现出他的倒影,冰冷、愤怒、嘲弄与不屑。这只孔雀恐怕没想到,它的猜测成真了。
这个人竟然真的敢骗它!
要杀了他!
和羽虫国众禽鸟的愤怒不同,象城主彻底放下心来。
哈,赢定了。
想到那只嚣张的臭鸟终于要输给它们一头,巨象就高兴。
“怎么?输不起?刚才我们输了不也老老实实认输了。”巨象当先开口。
它们王的弟弟很少开口,反而是象城主一直在说。其他牲畜渐渐都成了它的应声虫,一旦象开口,它们立刻跟着闹。
孔雀王气极反笑,猛地回头,眼睛瞪向一只喜鹊,轻轻一甩头。
黎恪顿觉背心一凉,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前的姜遗光大力一扯狠狠将他拽到一旁。
他听到了凌厉的风声,和扑棱棱振翅声响,他倒在地滚几圈时,锋利的羽毛从他上空划过,如果他还站在原地,那对翅膀一定会划破他的喉咙。
是一只喜鹊,忽然间猛地从群鸟中直直窜出来,直击黎恪而去。当然,如果能顺便弄死姜遗光也是可以的。
它没料到姜遗光的速度也那么快,它才刚冲出来,姜遗光就把人拽到了一旁。
反而是还站在原地,来不及躲开的景麟被尖锐的翅羽直接拦腰从中平平切开两半,里面脏腑和鲜血一股脑喷涌出来,铺开一小片地。
他在地面倒成两截时,脸上的神情都是茫然的。
景麟手一摸,发觉身下涌出血来,景麟才察觉到痛楚,眼前渐渐暗下。他有点茫然地仰头看着上方扑过来的景麒,兄长的眼泪落在他脸上,热热的。
他哭什么?
景麟这么想,也这么问了,而后,他就再没说出话来。
“阿麟!!”
景麒方才同样被撞开飞出去很远,倒地后,目眦欲裂,连滚带爬地爬过去,把弟弟抱在怀里。
怀中人只疑惑地问了一句话后,就没了声息。
他的腰部以下还落在不远处。
“阿麟……”
一只松鼠连蹦带跳冲过去挡在他们前面,直面羽虫国:“你想干什么?”
巨象同样踏入场,它的步伐让整个场地都一片震动,连带着倒在地上的两节尸体都跟着震颤起来,地面流淌的血迹抖动着往它踩踏的方向流去。
巨象叫道:“怎么?一输了就要杀人?别太放肆。”
“就是,这里可是毛虫国!”站起来足够达到大象腿高的松鼠吱吱叫。
有它俩开头,其他牲畜们也跟着站出来,怒目而视。它们早就憋坏了,这群东西天天在它们城里捣乱,偏偏它们还追不上。
孔雀王哪里能忍?当即大怒,
吵起来就好。
黎恪心里松了口气。
他不能输得太明显,否则,以孔雀王的报复心,它恐怕会当场把自己弄死。自己再掩饰几分,好歹能拖延一会儿,哪怕它要秋后算账,自己再小心些便是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一定会赢的……”一片嘈杂,黎恪几乎要哭出来了,一副软弱畏惧的瑟缩模样。
姜遗光和他一块儿做戏,一张古怪僵硬的脸勉强弯起笑:“输了就是输了,我劝你别再和我赌了。”
“不!我肯定还能赢!我肯定能赢!”黎恪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叫道,“我肯定能赢,等会儿的牌你肯定比不过我。你的手断了!”
姜遗光冷着脸打断他:“你说断就断了?别胡说!”但他怎么看都有些心虚,“我手好得很!”
他们也吵了起来,混在一大群比他们高大数十倍的飞禽走兽中,毫不显眼,可总有一两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们。
争吵很快演变成了混战,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总之,它们打起来了。
对人来说太广阔的一片地,对那些大得不寻常的牲畜飞禽们不过几步和振翅的距离。
不断有巨大羽毛和对人来说过长的毛落下,地面轰隆隆震颤,或尖锐或粗嘎的咆哮、尖叫、怒吼、吵嚷声,到处都在响。
两国争战,从毛虫国的王宫开始。
黎恪冲过去背起昏迷的九公子,转回身就和姜遗光拼命跑,逃跑途中,还不忘拉景麒一把。
景麒如梦初醒般,背上自己只剩半截的弟弟的尸体同样跌跌撞撞跟在他们身后。
已经……彻底混乱了。
毫无灵智的人宠们尖叫着四处跑,避免上头打架波及自己。大地晃得厉害,用来建墙的砖石抵不住冲击,稀里哗啦往下落,粉尘弥漫,叫下方逃窜的人们睁不开眼,不知撞上什么,又或是被激动下的那群巨兽们胡乱踩死、跺碎,溅出肉泥。
到处都是尸体,没有一处不在争吵、打斗。
姜遗光的手骨断伤还未痊愈,他勉强接过了九公子扛在肩头,另一只绵软的缠着厚厚绑带的手拉着黎恪不断跑。
和其他人宠比起来,他们更糟糕些。
他们就在王宫正中,不论往哪儿跑,都比旁人远上不少。
第175章
黎恪和姜遗光是故意的。
他们就是要刻意挑起两国之间的斗争, 要在两国本就胶着的情况下彻底点燃战火。
是他们一开始想岔了,他们本以为两国之间的对赌能够将毛虫国的王引出来。谁承想,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它也没有现身。
姜遗光边往兰姑所在的方向跑, 边和黎恪说道:“你在那边可有听说过毛虫国国王的事情?有人见过它吗?”
周围太乱了, 声音嘈杂, 黎恪没有听清,大声反问:“你说什么?”
姜遗光摇摇头,同样大声喊:“没什么, 快走吧!”
兰姑走不得路,至于三娘——那位叫凌烛的少年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竟也在逃跑中带上了她,推着车轮跑得飞快。
一切都是混乱的。
血肉横飞、咆哮、吼叫……它们交好已久却也积怨已久,彼此毫不留情。宽广得近乎望不到边的宫殿也因为不断被扔出去砸在墙面的巨大躯体而生出裂纹, 摇摇欲坠。
“要塌了!!”有人尖叫。
分不清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体型小些的兽,那叫声很快被其他声响盖了下去。
黎恪被姜遗光拽开,躲过从上空忽然被砸下的一只巨大的鸽子的身影。到这个地步,他心里反而畅快了些, 有种长久积压的破坏的念头一并淋漓尽致地宣泄出的快感。
即便自己也身处危险之中, 黎恪却巴不得它们厮杀得再狠些。
最好全都死了,这么个混乱的世界本就不该存在。就算是幻境, 也是可笑又可怕的幻境。
人与兽颠倒,人被奴役,有些甚至连话都不会说。而这些兽却拥有不下于人的灵智, 且拥有了人所能拥有的一切恶意。黎恪在镜中, 所见飞禽走兽无一不是虚伪凶残的令人作呕的嘴脸,偏偏自己只能为奴仆无法反抗。他早就被逼得有些疯狂了。
黎恪心想, 恐怕除了善多,其他人都要疯了吧?
奔跑中,跟在他们身后的景麒和他们走散,不知去了何处。
九公子只是被掐晕,奔跑中,腹部不断撞着姜遗光瘦削的肩,硬生生把人撞醒了。
他还没明白怎么自己一觉醒来两边就打起来了,忙示意姜遗光把自己放下,跟着一块儿跑。
“小心些!”他一把拽过差点被倒下的麻雀砸中的黎恪,因这一拽,他二人和姜遗光又被迫分散了开来。
黎恪还要再叫人,上头几只死去的麻雀接二连三砸下,砸开一地血花碎骨屑,九公子拉着他大声喊:“先跑吧!他不会出事的!”
他虽刚醒,却直觉眼前情形和姜遗光脱不开关系,心底暗生佩服——不论到哪儿,善多都能闹出大动静来,也算是天赋?
前方路看不清,只有四处打架乱跑的属于各牲畜的粗壮的腿,时不时忽然重重踩在地面。黎恪和姜遗光起初本是向兰姑奔去,被那群落下的麻雀拦住去路后,不得不拐道,拐着拐着,就不知拐去了何处。
姜遗光同样差点被一只从天而降的死麻雀砸中——远处,巨象发了狂,长鼻重重一甩,便把十来只意欲攻击它的麻雀狠狠甩飞几十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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